卓不浪躺在屋顶仰着头,月光下一道透亮的碧泉从白瓷酒壶流入他口中。他一边喝着酒,一边歪着脑袋望向西面的禾列药铺。
卓不浪白天在药铺旁的食店酒肆,晚上便到人户屋顶,整整盯了三日,药铺里每一个人他都已记熟。禾列药铺是座二层楼店,只做生药收卖,住了七人,除七人皆是武人外再无异常。
继续盯下去恐怕也是徒劳,卓不浪不愿再虚耗时日,且刚刚有人从后院跃入店宅,从身法看是个高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卓不浪决定夜探禾列药铺。
黑影闪过,屋顶上只留下一只白瓷酒壶,在月影下显得有些黯淡。
禾列药铺共有三进,刚才进来的高手在第二进堂屋中。卓不浪跃上屋顶,揭开一片青瓦觑看。堂屋中站着两人,一人是掌柜卢禾,另一人正是刚才进来的高手。
“……豹王竟然……遭此毒手!此人到底什么来头?”这是卢禾的声音。
“我们对她还一无所知。宗主大怒,已传下必杀令,诛杀穆赤和此人!从今夜起,你安排各宗徒秘密打探坊中的陌生人,不论男女,一个也不准放过。发现可疑立刻回报,不可打草惊蛇,这次绝不能再失手。”高手说话口音独特。卓不浪将气息调得匀缓而绵长,谨防被高手发现。
“师兄放心,我等平日监看坊中各户不敢放松,若有可疑人等必逃不过我们的眼线。”卢禾称呼高手为师兄:“师兄,穆赤还在城中?”
“官道上没有发现穆赤的踪迹。这里离逻些路途遥远,他的侍卫已被我们斩杀殆尽,他不敢轻易动身。决不能让他活着离开张掖。”
“是。师兄,我听说狼啸堂前两日被宗主重罚,不知所为何事?”
“我也不知道详情,只听说狼啸堂奉宗主之命取回一件极重要的物事。物事倒是取回来了,但被人动了手脚。”
卢禾稍稍压低声量道:“这接二连三地出事,难不成有人暗中盯上了咱们?”
卓不浪正凝神细听,忽然觉得头晕眼花、气滞胸闷、一时间难以控住气息,深吸了两口气。他暗叫不好,料想自己可能中了毒,赶紧封闭五处要穴护住心脉,闭住呼吸、真气缓行调息。
可是已经晚了!
堂屋中的高手已经察觉,两人不动声色地快步离开堂屋。卓不浪很清楚自己马上就会被围攻,但此刻他四肢虚乏、真气难聚,根本无法运功,连离开屋顶都有困难。
高手已经跃上屋顶,卓不浪索性坐在屋脊上,看着屋后院子里堆放的药材,还有西南角散着轻烟的猊炉……心念一动,莫不是这无臭无味的轻烟有毒?
猊炉一尺余高,每日申时药铺打烊后便开始焚香,次日卯初燃尽。卓不浪起初对此并不为意,现在细想起来,焚香本为除妄净心之用,多在静室。打烊后在院中焚香岂不怪哉?可惜自己未及早察觉,以致中了烟毒。
“阁下夤夜来访,该不是来买药的吧?”
“本来不是,但现在却是。”卓不浪苦笑着,真气缓行之间,膻中、气海等四穴麻痹,但并不致命,估计半个时辰后毒性自解。卓不浪急急思忖脱身之法。
“哦,阁下想买什么药?”
“定心丸。”
“药我们没有,不过在下倒是有个方子能让阁下安心。”
“愿闻其详。”
“阁下只要如实回答我的问题,我保你安心离开。”
“你我并不相识,你若食言,我又如何能安心?”卓不浪有意拖延时间。
“恐怕由不得你。你到底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高手当然知道卓不浪想要拖延,化尸三虫香的毒性只有半个时辰。
“金吾卫,来此查案。”卓不浪道。
“你是朝廷的人?”高手几乎掩不住内心的惊愕,神色间还透着忧惧,似乎格外忌惮朝廷。
卓不浪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他不急不慢地从腰间取出官凭,饶有耐心地等着高手前来验看,这是武承嗣给他的正四品检校金吾卫中郎将的官凭。
高手略为迟疑,缓步上前拿过官凭,打开看过后面色更加凝重:“不知卓郎将查的是什么案子?”
“人命案。”卓不浪每句话、每个动作都在刻意拖延。
“谁的命案?”高手却开始有些焦躁。
“冯家米店陈三。”
“此案与药铺有何干系?”
“阁下是掌柜?”
“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