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手根本来不及准备第三箭,已被藤蔓拽得从屋顶滚落下来。钟婵借藤蔓拉拽之力,身子朝客房摆荡,撞进了房中,同时收回了藤蔓。
钟婵一刻不停留,背上油伞和笥箧,闪身到房中东南角,待其他黑影冲进房中,她便从东南角的窗户离开客房。
离开时,钟婵看清黑影共有三人。当三人从东南角的窗户追出时,一根藤蔓将他们手串脚、脚串手拴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一串被打晕在地的“蚂蚱”。即便如此,三人的应变和身手已是不俗。
若这些刺客都有如此身手,这宅院中的人恐怕是凶多吉少。钟婵不禁为他们捏把汗,虽然她并不清楚内情,但墨都怎么看都比穆赤更加奸险凶狠。
钟婵并不想趟这浑水,收起藤蔓正欲离开,忽然听到一阵银铃般的娇笑声,笑声不大、纯粹、清澈,在这杀机四伏的夜晚更显娇媚。钟婵觉得这笑声如此熟悉……
是她!尸洞外、绝壁上,如紫菊般的女子。
她似乎正在等着她……
她果然在等她!就站在客房外不远的一株杨树下,黑紫衣、紫晶眼罩、腰上一长一短两把刀。
“又是你们。”钟婵突然觉得“绯云阁”三个字透着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
“呵呵,这几日正想姐姐,不想竟在这里见到姐姐。”女子长安口音,声音娇巧,“姐姐好厉害,我从没见过师父如此惊怒,还狠狠地责罚了两个堂主,呵呵……”
“说完了?”钟婵疑心她是有意拖延时间。
“上次交手对姐姐不公,这次我和姐姐单独比试。”女子说着向钟婵抛来一把刀,“对了,我叫邱叶,叶子的叶。”
刺客竟然自报姓名,还要与人比试。这可真是奇事一桩!
钟婵拔出刀,因为她看出邱叶绝不是在说笑。她笑意已经收起,腰间长刀已经拔出,刀上的杀气已经和人合二为一!
一阵风吹过,杨树上落下几片叶子。两片从邱叶眼前飘过的叶子忽然结霜,一柄长刀划过,叶子一分两半。
刀未至,冷利的刀气已扑面,钟婵避开刀气,真气贯通,回斩一刀。两人身形一合即分,两个弹指间已各自攻出五刀。钟婵左膀衣袖被划破,邱叶肋下衣服被切开条口子,但均未伤及肌肤。
邱叶收刀回鞘,左手压低刀柄,右手在刀柄近旁游移,似乎在感觉拔刀最快的节律;身子伏低,像是一只瞄准了老鼠的猫,又如同昙花,静谧只待刹那的绽放。
钟婵在绝壁上已见识过邱叶的拔刀神技,丝毫不敢大意,全身每寸经脉都如紧绷的弦蓄势待发,每次呼吸都让身体保持警醒和敏锐。
两人对峙间,前面院落传来嘈杂声,隐约可听见墨都的呵斥声。钟婵略一分神的刹那,忽觉眼前电闪,邱叶的刀已经出鞘,钟婵甚至没有看清刀是如何拔出!她只觉得,这是她见过最快的刀,近乎快到极致。
好在绝壁交手之后,钟婵曾反复研习邱叶的拔刀斩,若是以快打快,她自问根本挡不住邱叶的快刀,若是反其道而行,以慢打快,近身、引势、错锋、反制,方有胜算。
两人你快我慢,你近我离,不仅是刀法真气的比拼,更是心智反应的较量。院中枝叶劈落满地,山石碎裂四溅。“砰”的一声,一间厢房的门扇被两人劈去大半,房门后竟有数人持刀列阵,将穆赤团团护住。
两人谁都没有分神细看,但却极有默契地同时收刀,瞅向厢房里面。
“呵……原来你在这!”又听见邱叶银铃般的娇笑,“姐姐,改天再向你讨教。”
话音刚落,邱叶如脱兔般钻进厢房,站在前面的两个家丁甚至来不及张嘴发出声响,人已倒在地上。邱叶身形极快又飘忽,家丁还没看清人在哪里,邱叶的刀已经到了穆赤的脖颈旁,若不是被钟婵的刀挡住,穆赤此时恐怕已经就范。
“姐姐要管这事?”邱叶笑道,纯净如菊的笑靥、饮血索命的刀,如此不相称,却偏偏出现在同一人身上。
“不想管。只是不想再看见有人死去,又或者不想看你再造杀孽……”其实钟婵自己也说不清为何会出手,当她看到家丁一个个倒下,脑中又极快闪现出“绯云阁”的种种,逆林、尸洞、人面桃花……一时冲动便出手救下穆赤。
邱叶眼中杀意尽敛,眼底是毫无杂念的柔暖:“姐姐,你为何要练武?”
钟婵怎么也没料到,邱叶会有此一问,更让她没有料到的是,邱叶竟然收回了刀,一步步后退。
脖子上架着刀的穆赤,内心惶恐不安,他万万没想到救自己的竟是墨都请回来的大夫阿善,但阿善好像与刺客相熟,竟当着他的面与刺客闲聊,好在刺客收手,正退出厢房。其余家丁都不自主地退到两边,给邱叶让出一条路。
邱叶退出厢房,从腰间取出一个小物件:“如果有缘,下次见面再向姐姐讨教。”邱叶将物件放在嘴边吹响,物件发出“嘁、嘁--、嘁”声,“你们有七个弹指的时间。”
钟婵转头对穆赤道“快走”,当先走出厢房,向后院疾行而去,穆赤和家丁紧跟在她身后。七个弹指刚过,钟婵听见已有七八人追进院落中,回头看时,只有背着桑布、行走稍缓的家丁距离院门还有三步远。
三步之遥却成阴阳之隔,家丁连同背上的桑布永远也没法走完这三步。邱叶的刀垂下,眼睛望向钟婵,眼神中依然毫无杀意,只有柔暖。她身后不远处,墨都和刺客正匆匆追来。
可惜,三步之外也远没有逃出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