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遥栖心里压着事情,回来的路上一直心不在焉,却努力装作无事,只是笑得有些不达眼底。
谢凌衣还当他是因为祝长生的事情高兴不起来,不大熟练地安慰他。
岑遥栖安静的听着,心中的踌躇也不见少。一直到入夜准备睡下,他还是没把那句话说出口,因为他没办法保证能稳住谢凌衣的情绪。
他想给自己倒杯茶,让宛如被巨石压着的心脏缓一缓。
他刚提起茶壶的时候就感觉重量不大对,果然不出他所料,茶水早就见底。
岑遥栖把茶杯放了回去,指尖在桌面没有调子地乱敲一通,简直将主人的心烦展现得淋漓尽致。
“谁惹你了?”谢凌衣用余光瞥见他的动作,敏锐地察觉到他的焦躁。
他在背后给他拆头发,这倒不是一件繁琐的活计,岑遥栖的头发连束发都很随意,只用了一根白色的发带,而且很柔顺,也不会挂在梳齿,不用害怕会扯到头皮。
岑遥栖听见他的声音,敲击桌面的动作慢了下去。
想说的话堵在嘴边,沉吟片刻,到底没有勇气打破这样难得的安宁。
“茶水见底了,去添壶新茶吧。”他故作淡定的开口。
谢凌衣最后抚摸了一把他的发尾,坐在他的对面。对他的话感到困惑:“都要睡了,还喝什么茶?”
岑遥栖凝眸看着自己的指尖,本想支开对方,以期他能在一个安静的环境中思考怎么才能说出口。
但现下好像没那个机会了。
“凌衣,你改修无情道吧。”
他没敢看对方的眼睛,不知道此刻他究竟是什么样的表情,只知道空气安静到仿佛凝滞了一般,时间被无限拉长,每一瞬都过得那样艰难。
“我去给你泡壶新茶。”
良久的沉静之后,谢凌衣若无其事的开口。
岑遥栖对他的平静反而感到意外,他抬起头,想要找出对方脸上的破绽。只可惜喜怒不形于色是谢凌衣一向惯用的伎俩,他一无所获。
“凌衣……”他试探性地再度开口。
谢凌衣却站直身体,他垂着眼睑,睫毛将眼底的情绪盖得严严实实。
“要过两道水,我知道你的习惯。”他一如平常的开口。
他打定主意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要不是岑遥栖注意到他神经质般抽动的眼角可能也会被他骗过去。
谢凌衣伸手去拿木桌中央的茶壶,却被一只手不声不响地按住。
岑遥栖感受到手心下颤抖不停的手指,明白他才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样淡定。
“我知道你在听。”他喉头一滚,不得不说道。
话头既然开了,那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这话像是一把利刃,轻而易举刺穿谢凌衣的胸膛。他用力掀开他的手,咬牙切齿:“你不知道。”
这样浓烈的情绪刚一外露,目光接触到岑遥栖的脸,就匆匆移开,迅速给自己的脸带上波澜不兴的面具。
“我去添茶。”他重新垂下眼,继续做刚才没完成的事情。
岑遥栖眼疾手快地催动灵力,屋内立刻无风自动,两扇房门自动合上。
谢凌衣看着面前关得死死的房门,他不信邪地去推门,却没成功。
他的手腕也逐渐凝结淡蓝色的灵力,似乎要不管不顾地硬开这扇门。
谢凌衣才刚把房门开了一条缝,就听见身后的岑遥栖捂着心口吐血的声音。
手上的灵力在一瞬间消失,他瞪着重新合上的门,眉心狠狠一跳。
“你到底想做什么?”谢凌衣憋着火转身,终于装不下去了。
岑遥栖直起身子,反手擦干净的鲜血。
他抬起头和正气头上的谢凌衣四目相对,琥珀色的眼眸不闪不避,仿佛成竹在胸。
“逃避解决不了问题。”他说。
岑遥栖就是吃准了他不可能不顾他的安危,强行打破他下的禁制!
谢凌衣手握成拳,手臂上的青筋在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
“你明明知道我修不了无情道,你这是在逼我!”他不肯低头地回视对方 。
在很久之前,他就知道自己修不了无情道,他压根就放不下。
他最开始从岑遥栖嘴里听见这三个字的时候,只觉得荒谬,还没睡着,就开始做梦了吗?
他一点都不敢相信他会说出这句话,明明他们昨天……
他甚至认为眼前的岑遥栖压根就不是他本人,而是一个变成他的脸的妖怪,对,心魔,应该是心魔!
“我相信你可以,你听我说……”岑遥栖当然明白他放不下,可这个世界的设定并不严谨,他是可以钻空子的!
只要放不下的东西只要亲手杀死就好了,那些杀妻证道的剑修不都是这样吗?比如主角闻烟也是套的这个公式。
诚然大道无情,压根就不是这么用的,但在十年前这样的套路比比皆是。
而他也必须要回去,只有这样他才有可能亲手改变剧情。
一箭双雕,这样的买卖很划算不是吗?
谢凌衣缄默地听完他的打算,咬着牙说出几个字:“这实在太荒唐了。”
岑遥栖他知道常人都很难相信他的话,他不介意给些时间让他好好消化。
“你又要抛弃我吗?”谢凌衣向前走了两步,两道眼眸死气沉沉地瞪着他,“你又自作主张!”
“你答应我的全都不作数了吗?”涣散的瞳孔在空中凝聚在一点,愤怒让给这双漆黑的眼睛重新聚焦。
“你答应我的话,竟然是一点都不做数,你这样又让我如何去信你?”
他闷头吐出好几句话,一声比一声高。
岑遥栖听完他的控诉,立即反驳道:“我没有。”
他知道自己的信用早就债台高筑,可答应谢凌衣的话,也不是全然不作数,若真是以前的他,他压根就不会给他拒绝的机会,大概到了计划的最后一环,才可能让他知道。
谢凌衣说不想再被骗,那岑遥栖就很乐意满口谎言吗?
他没办法完全没有负担的活下去,而谢凌衣也做不到不顾以前的仇恨。他不想两人心照不宣地维持着表面的安宁来掩盖底下的鲜血淋淋。
要是要改变这一切,那唯有这一个办法。
如果继续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继续同他过着安稳的生活,那才是骗他。
“你又拿自己的命去赌,这不是自作主张是什么?”谢凌衣拧眉。
岑遥栖摇头:“我有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