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抱冲闻声有些错愕,略微回头,只见许伯阳从身后大步上前,面色沉沉,目光犀利,问道:
“敢问道长尊姓大名?”
林怀胜心中一直忌惮这陈家小修士,混然没注意背后这位身穿白袍的年青人,见他神色有异,不觉心中暗凛,可自己并没有见过此人,一时有些奇怪,偷偷瞟了一眼旁边的漆扶灵,只见她并没有吭声,就呵呵笑了一声,拱手道:
“小友客气,在下金光镇林家林怀胜,不知小友如何称呼?”
“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许伯阳心头暗凛,啐骂了一声,冷然道,
“我姓许,郁川风青镇人,道长可曾去过?”
林怀胜笑容僵在当场,此事情虽然过去两年,但他还犹然记得,不为别的,他的马夫和厨子都一去不回,从此失踪,弄得他那段时间都吃不了饭,最后不得不又重新找了两个人。
此事他并不是没有去打听,只不过听说是被丁天石弄死了,连带宋家都被灭了门。
这丁天石筑基中期,背靠郁川丁家,又是仙宗弟子,他林怀胜敢怒不敢言,只得吃了这哑巴亏,为了一件凝元期的阵法灵器损失两个小修,说起来还是有些亏。
不过事后丁天石也并没有来找茬,他以为此事就这样揭过了。
“宋家要杀的就是这小子?这宋家是不是瞎了眼,这小子认识黄庭羽士,还敢去杀他?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难怪丁天石会出手阻拦,这次真是被宋长宁这厮给害了!”
“这小子问我姓名,难道已经知道前因后果?”
想了想,眼珠子一转,笑道:“在下世居淮上,少有走动,今奉仙宗之命,方才有走动机会,郁川风青虽然听过,但不曾去过。”
“家里的仇人今日算是看正了!”
许伯阳面无表情,静静打量着眼前这名方面阔耳的中年汉子,他的音容、神貌、体态都扫了一个遍,牢牢记在心中,遂一字字问道:
“今夜芦苇村有散修屠杀村民,不知道长可知晓?”
“竟有此事?”
林怀胜脸上有些吃惊,写满毫不知情之色,
“我披星戴月,连夜赶路,就是怕水妖肆掠百姓,甫一到了南岸,便看到陈家道友单枪匹马,独战群妖,赶紧上前帮忙,并未去过芦苇村。”
“是吗?”
许伯阳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不疾不徐道,
“那道长还真是心系百姓。”
“不敢不敢,羽士面前,在下岂敢妄言!”
林怀胜摆摆手,笑得云淡风轻。
“什么?”
陈抱冲脸色发白,眼中露出惊色,只怀疑自己没有听清楚,忍不住上前两步,开口插话问道,
“许兄,你说什么?芦苇村被散修袭击?”
许伯阳心中暗叹,拍了拍他肩膀,瞧了漆扶灵一眼,见她神色淡淡,并无反应,遂将背上收入剑鞘中的赤红长剑取出来,又将褡裢里的冰凌和玉坠,相继放置于地上,眼睛盯着林怀胜的动静,张口沉声说道:
“今夜有伙散修于芦苇村草菅人命,百姓死伤数人,对方有一人被我所杀,剩余三人皆被羽士前辈化为冰凌!”
林怀胜低头瞧着地上暗红色的冰凌,还冒着一缕一缕白色的寒气,眼皮一跳,脸上有些许抽动,但瞬间没了踪影,随即抚掌笑道:
“青神境内,竟敢有人滥杀无辜!多亏羽士和小友出手锄奸!死得好!死有余辜!大快人心!”
许伯阳见他抚掌大笑,没有丝毫心痛之色,但依旧疑云满布,正打算开口问两句,忽然只听漆扶灵寒声道:
“好了,前方情况紧迫,事不宜迟,闲话少说!”
“是是!”
林怀胜连忙低头应声,抬头不觉暗自得意,笑了一声,对着许伯阳拱手道,
“小友告辞!”
眼见漆扶灵出声,许伯阳知晓今日此事只怕查不出个结果,冷笑了一声,目光犀利如刀,道:
“道长保重,他日在下若有闲暇,必亲自登门拜访!”
林怀胜含笑颔首,心中满不在乎,不置可否,未再说话,踏空御风而去。
待他走后,陈抱冲急急问许伯阳道:“许兄,芦苇村遭袭,可曾危及我家?”
许伯阳神色黯然,低声道:“陈抱冲,我不敢瞒你,我负着你家老父回家之时,令堂…已经罹难…”
“你、你说什么?”
陈抱冲睁大眼睛,面无血色,张着口颤声问道,倒退两步,蓦然胸口起伏不定,一把捂住胸口,双眼发黑,只感觉浑身上下的血都往头上涌来,却郁结在胸口,难以喘息,侥是“紫炁丹”药效仍在,硬是强行将他的气血压了下来。
“啊啊…”
陈抱冲两眼失神,腿一软,跪在地上,双手奋力抓地,无声嘶哑,浑身止不住地颤抖,两只手将岸边鹅卵地抓出十道血痕,手中卵石被捏得一个个崩裂,又挤成一颗颗碎石。
“陈抱冲!”
漆扶灵冷眼瞥了许伯阳一眼,一声清叱,这声音如雷如鼓,顿时将深陷心障中的陈抱冲喝醒。
陈抱冲双目通红,涕泗皆流,哑声开口道:“羽士,家、家门有难,老母…老母遭罪,容弟子先行告退!”
“不许去!”
漆扶灵大袖一挥,目光灼灼逼人,冷声道,
“你母命丧,我亲眼所见,你父安然,我也瞧得清清楚楚,此番你由我而来,便当随我而去!我再和你说一遍,这不是告知,而是命令!”
“这…这…”
陈抱冲泪流满面,一脸迷惘,蜷缩着身子,不自觉双手抱头伏地,瑟瑟发抖。
许伯阳见着漆扶灵恃强凌弱,不近人情,人家老母罹难,竟然不让人家回去,简直不可理喻,忍不住气道:
“你为何不让人家回去?”
“你懂什么?一个凝元小修,口无遮拦,误人误己!若不是看在你姓许,此处哪里有你说话的份,你不要逼我杀你!”
漆扶灵冷着脸,大声叱喝,目光杀机显现,许伯阳被她宛如金石一般的目光一逼,蓦然心头一震,双眼失神,一时间魂不守舍,六识皆闭,竟然说不出话来。
漆扶灵冷哼一声,转身又对陈抱冲道:
“陈抱冲,你虽然不是我弟子,但你江左修士,筑基之前,入方寸间供职,此乃仙宗定下的铁律,你既然入我方寸间,未到筑基,便是在我门下,我一言既出,难道你想抗命不成?”
“我…我…弟子不敢违抗…只是家中老父…老母,弟子今夜只得…见了一面…”
陈抱冲抱头吱声,泣不成声,低声哽咽道。
“一面足矣,此生无憾!”
漆扶灵瞧着这孩子失魂落魄、伤心无助的样子,心中暗自一叹,柔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