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红英穿着一件小翻领的深红色针织连衣裙，脚上是一双中跟黑皮鞋，头上烫着小碎花的齐耳短发，人看着很精神。李红梅挎着她的胳膊，一路走着，一路絮絮叨叨的不停说着话儿。

范红英看着李红梅，有些无语，和李红梅认识了三四年了，觉得看不透她，两个人约好一起逛街，总是成了李红梅的发牢骚大会，李红梅发牢骚就是婆婆怎么不好，公公怎么不好，小姑子怎么不好。可是这么多年，他两口子有房子都不去住反而租给别人自己收租金，一家三口挤在公公家，吃住花销一分钱都不用掏，女儿的学费也是老人掏钱，够幸福了，还一天到晚埋怨，这人怎么这么贪，按范红英的交友标准，李红梅就不是自己一路人，要不是看英杰和张扬的面子，自己是绝不会和李红梅逛街玩耍。

李红梅倒是很喜欢和范红英一起玩，范红英话少脾气好，自己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也不怕她传话。李红梅想起婆母昨天说的一句不中听的话，正要说给范红英听，听到范红英问自己：“你那个姐夫的身体咋样了？昨天还听张扬说这周一定要找个时间去给你姐夫看看。”

李红梅说：“还行吧，我很少过去。不过英敏住过去了，说是好照顾。请的保姆年纪大了，英敏怕老太太累着，你说英敏是不是有病啊，拿钱请人舍不得用？”

范红英老听李红梅说这个叫英敏的小姑子有病，但是她却每次都在李红梅的话里听出这个小姑子善良宽容的一面。

两个人逛了一下午，看晚饭时间到了，各自回家。

范红英回到家，看见张扬已经回来，正在厨房做饭，女儿在客厅看电视，范红英也洗了手，挽起袖子帮忙做饭。范红英个子瘦长相普通，所有看见这两口子在一起的人都会在心里有个落差：张扬这么帅，研究生、副院长、主任医生，而范红英家是农村的，一个护士，中专生，还是个二婚，何德何能，能嫁给张扬。偏偏范红英生的女儿没有取到张扬的一点优点，和范红英如出一辙，这更让很多人愤愤不平。苟小燕有一次在老同事聚会上挖苦范红英：癞蛤蟆吃了天鹅肉，连基因都污染了。气的范红英和苟小燕绝交了。

范红英不知道张扬那么多追求者，为什么偏偏看上了自己，她知道张扬曾经喜欢过以前他们医院的院花，也知道张扬家文革受迫害的事情，张扬出生在38年，84年46岁了才结婚，那时自己刚刚结束前一段婚姻，也四十岁了，和张扬结婚就像做了一场美梦，所以在和张扬的这场婚姻里，一开始她就告诫自己：谨慎、容忍。

张扬炒了两个菜：辣椒炒肉，西红柿炒鸡蛋，范红英给女儿洗了手，一家人开始吃晚饭，张扬很快吃完，看着娘两吃的很香，对范红英说：“今天要去给英杰的姐夫检查，不能再拖了。”范红英赶紧说：“去吧，路上小心点。”

张扬骑着自行车到了胡家，院门没关，张扬在门口叫了两声，听见英敏一边答应一边飞快的跑到院子，看见张扬有些意外，打趣说：怎么，张院长真的屈尊要做我姐夫的家庭医生啦。”

看英敏开玩笑，张扬笑起来说：“这里没有张院长，只有张医生。”

胡家院子很大，四面都是房子，院子中间有一颗皂荚树。这所房子文化大革命因为胡月明的军人身份和英雄事迹得以保存。

张扬走进胡月明的卧室，房子干净，有熏香的味道，家具不多，一张大床占据了房子的一半，一张写字台，一个衣柜，一把椅子，张扬和胡月明打了招呼，问了几句最近饮食、大小便、睡眠的情况，又问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胡月明一一回答了张扬的提问，张扬拿出听诊器，在胸前区和两个肩胛下仔细听了听，还好。

听见张扬说还好胡月明松了口气，英敏也松了口气。

张扬坐了一会，告辞回去，英敏说去送送，和张扬一起往外走，走到大门，两个人道别，看张扬骑着自行车消失在拐弯处，英敏有些失落，回到院子，英敏站在树下，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自己都把张扬给封存了，怎么这段时间又冒出来了，现在和以前还不同，现在张扬有家有口，自己更不能打扰他，英敏也知道张扬不会对自己有任何的想法，想到这段时间是不是和张扬接触太多了，导致自己又胡思乱想。

84年张扬结婚，英敏难过的茶饭不思，她不知道为什么姐姐都去世那么多年了，自己还是不敢去给张扬表白，拖来拖去张扬成了别人的老公、别人孩子的父亲。张扬和自己没有一点血缘关系，他曾经是姐姐的爱人，但是姐姐去世了，我为什么就不能去照顾他爱护他。英敏觉得和姐姐对张扬的感情来说，自己更热烈更投入，但是一路走来，自己因为想的太多，做的太少，瞻前顾后，失去了爱情。她知道对如今成家立业的张扬来说，自己就是前女友的妹妹而已，有些人情世故抹不开面子。

英敏站了会儿，回去屋里陪胡月明坐了会，看没什么事就回自己屋里去了。英敏栓好门，爬到床上，抱着枕头，就像抱着一个依靠，静静地躺了一会，又爬起来，脱光衣服，站在穿衣镜前，看着自己：白的发光的皮肤，纤细的腰肢，不大不小坚挺的，平坦的腹部，修长的脖颈，36岁的自己其实状态还不错。

她光着身子躺回床上，抱着枕头，裹上被子，她听见有个声音一直在她心里说：爱就是要坚持，不要放弃，等着就好。虽然36岁还是处女的身体，但是在心里却千百次的和那个模糊的男人同居在一起，她想象着他的拥抱是如此温暖，他的手臂是如此有力，她都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来苏尔味道，她无法放弃，因为那份爱是如此固着如此纯粹。

她就这样一觉躺到天亮，明亮的阳光透过屋顶的亮瓦斜射下来，照在被子上、床侧的墙上，英敏慵懒的盯着那束光线，仿佛看见了千军万马的扬尘争相恐后的在光束里倾泻而来，她伸手去接，却什么也没有。

她听见院子里传来小猫咪的叫声，一声紧似一声，心里有些疑惑，哪里来的猫叫声？赶紧穿好衣服起床到院子里看，看见李妈坐在厨房门口摘菜，一只黄白相间的小猫咪紧靠在李妈的脚边，英敏惊奇的过去，抱起小猫，问：“哪里来的猫猫啊？”李妈有些不好意识说：“早上一起来就看见这个小东西在厨房门口爬着，走路有点不对劲，估计是受伤了，被老猫给丢了。”

听的英敏心里一紧，把小东西放地下，让它走两步，但是小猫无辜的爬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嘴里哎哎的叫着。英敏赶紧又把它抱起来。

看它小小的，英敏说：“这咋养啊，这么小。”

李妈说：“你想养啊？”

英敏点点头嗯了一声说：“我喜欢小动物，可是我婆婆不喜欢这些带毛毛的动物，小时候有一次我捡了一只小狗回去，我婆婆都给我扔了，气的我好久都不理她，那时候我就想长大了我自己养，你管不着。”

李妈笑起来说：“这些猫啊狗啊都是有灵性的动物，好养活，你一口它一口，饿不着冻不着就死不了，还和你有感情。

英敏一听有了兴趣，说：“那就养着，我养。”说完又有些担心说：“它腿受伤了咋办，又没有动物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