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4年的五一劳动节，芳苓结婚了，三天回门宴席，春喜请人在家做了两桌席，请了碧莲一家和春梅大哥一家，家里大人小孩一屋子，寒暄说话，孩子们打打闹闹，热闹异常。

碧莲家里的人都去了，碧莲正好也想去看看妈妈，妈妈也是七十多岁的人了，为了春喜还在她家帮忙做事，自从李向东丢了，春梅的身体和精神都有些不好，只好办理了病退，春喜的母亲要在家照顾生病的春喜的父亲，来不了，只有碧莲的母亲春喜的婆婆来照顾春梅和几个孩子，好在碧莲的母亲身体不错，在农村干习惯了，把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饭菜也做得好吃，家里的娃娃们都很喜欢这个祖婆。

英杰本想托故不去，英敏说他：“你不能给芳苓幸福也就罢了，你去祝福人家幸福可以了吧。芳苓说她希望你去。她已经放下了希望你也放下，以后还是兄妹。”听英敏这么说英杰知道此生和芳苓再无可能，心里的那点小心思也被强摁着无法见光。他不知道该和谁去说，他以为他和李红梅拖到离婚，他和芳苓还是有希望的。但他没想过的是，芳苓24岁了，一个24岁的老姑娘在娘家的日子极其尴尬，父母担心女儿嫁不出去，以后日子凄惨，女儿也没有理由一味的呆在娘家，再说芳苓的身份不同，她只是个养女，在她敏感脆弱的心里，她不能给父母给这个家添麻烦了，她知道父亲和祖婆疼爱她，但是自从李向东丢了以后，她能感觉家里的气氛，那种一点即燃的悲愤让芳苓无法承受。结婚，是芳苓唯一能够拥有自由自立生活的唯一出路。

芳苓今天很漂亮，一大早新郎赵国庆就陪着芳苓去理发店做了头发，芳苓穿了大红色丝质连衣裙，黑色中跟皮鞋，白净清秀的芳苓，化了美丽的妆容，黑色的柳叶眉，红色的樱桃小嘴，亲戚们都称赞芳苓的美丽，平时朴素的芳苓，今天是最美丽的新娘

英杰看着新郎，有些许的嫉妒，中等身材，穿着改良版的四个口袋的深灰色中山装，左上口袋插着一只钢笔，利索的短发，鼻梁上架着一副秀气的银边眼镜，英杰听见表哥春喜介绍说：“我大女婿，赵国庆，新中国成立那天生的，是县里蚕种厂的技术员。”看样子条件比自己好很多，蚕种厂的技术员最差都是中专毕业的，个个都是干部，看样子芳苓以后的日子会过得很舒心。芳苓坐在赵国庆的身边，一直含笑着，似乎很满意很幸福的样子，英杰内心的嫉妒在赵国庆彬彬有礼温文尔雅的书生气里渐渐熄灭，他此刻是如此的自卑和气馁，看样子英敏是对的，以后就做兄妹，也只能做兄妹。

赵红梅看着李芳苓，突然很大声的说：“李芳苓看着眼熟啊。”英杰没有说话，坐在红梅旁边的碧莲听见说：“芳苓以前老来我们家找英敏玩，有时候还过夜，你可能见过。”赵红梅点点头若有所思，她想起来在英杰小木箱里的一本书里见过芳苓的单身照。

酒过三巡，春喜带着一对新人来给敬酒，首先是左妈，左妈内心很欣慰，看见芳苓结婚，当年和李麻子一家的恩怨涌上心头，不管怎样孩子健健康康的长大了，有了一个好归宿。又给碧莲敬酒，看着芳苓，碧莲想起了秀秀当年对自己的好，那种不是姐妹胜似姐妹的真情，让碧莲红了眼圈，她有些梗咽的说：“芳苓啊，以后你们两个一定要幸福啊，高高兴兴的过日子。国庆，你要对芳苓好啊，这孩子懂事乖巧，你不能欺负她，你要是对她不好，我们娘家人可不答应。”赵国庆赶紧承诺，放心，以后肯定对芳苓好，家给芳苓管，人也给芳苓管。大家笑起来，英敏看时，芳苓的眼里都是泪。

吃完酒席，春梅提议大家去照相馆拍一张照片，春梅的大哥一家借口有事离开了，碧莲看英杰也要走，暗示他要走就给他好看，两家人高高兴兴的相约去了照相馆，碧莲是觉得有些对不起李红梅，结婚办的过于简单，连照片都没照，今天就借这个机会，去拍几张。

去了照相馆，两家人合照了一张全家照，然后两家人分开去了两间屋子，各拍各的，先是一张全家福，然后让李红梅和英杰两个人照，李红梅兴致盎然，搂着英杰的胳臂喜咪咪的照了好几张，坐着照站着照，碧莲想想又给英东、胡杨楠照了几张，末了，左妈悠悠的说：“给我也拍张单人照吧。”碧莲心一紧，知道婆婆的意思，看婆婆神情专注，表情严肃，正襟危坐，碧莲的脑海一个念头闪过，婆婆出生于一九零二年，今年七十二岁了，老话儿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找自己去，看样子婆婆对自己的身后事有了准备。

夏天来了又去，转眼立秋了，胡月明来信，打算接胡杨楠回新疆念书，左妈舍不得，但是想到胡杨楠和父母、弟弟分开的时间太长了，一家人团圆多好啊，再说胡杨楠的户口不在阆州，根本上不了学，只好同意胡杨楠回新疆。胡月明腿脚不方便，请在阆州监狱工作的胡月庆帮忙把儿子送回新疆，胡月庆请了假，带着五岁的胡杨楠去了新疆，左妈每每想起胡杨楠坐在汽车上，透过车窗玻璃，满面泪水的给自己挥手道别的情景，就觉得受不了，她不知道这一分开有生之年还能不能见，她想起68年英兰去了新疆，一别六年了，没见过人影，最初想的心慌，但是过了这么多年，也不去想了，何况英兰爱写信总是在心里告诉婆婆自己现在的生活工作有多顺利，胡月明有残疾，身体不便，回来一趟肯定不易，孩子又小不回来就不回了吧，知道她在那里生活的很好就可以了。

英敏发现胡杨楠走了，妈妈就像丢了魂似的，成天忘东往西，丢三落四，她何尝不是，这家里只有她和妈妈知道英兰不在人世的事，当初和胡月明商量每个月互相写一封信，为了瞒过婆婆，每个月她除了写信汇报胡杨楠的情况，还会写另一封信特殊的信，那是用英兰的口气给婆婆写的信，每次写这封信对英敏都是一种折磨，她会想起婆婆对自己的若有若无的忽视和冷落，但是想到姐姐，她又觉得不忍心，她更想起父亲对自己的好，父亲格外疼爱英敏，婆婆是父亲的妈妈，父亲一辈子尊敬婆婆，但是却身陷囹圄，不能尽孝，该有多遗憾啊，自己一定要代替父亲给婆婆尽孝，让婆婆高兴多一点。

英敏在居委会小花朵托儿所里当了几年保育员，所长王慧颖看英兰聪明能干、能唱会跳，口齿伶俐是个当幼师的料子，有心培养她，从自己家里的壁橱里拿出很多专业书，一本一本借给英敏看，规定她每本书什么时候看完，看完以后把自己的理解、自己的观点和不懂的地方写出来，两个人再来讨论，这样帮助英敏系统的学习了学期教育的全部理论知识，又安排所里的骨干老师带着英敏备课上课，现在英敏已经是备用幼师了，托儿所有老师请假英敏都可以顶上去。

芳苓结婚以后，就很少过来找英敏，英敏很想去找她玩，但是想到她结婚了家里事多，也就作罢。不过好在托儿所新来一批保育员，里面有一个叫张芳的和英敏投缘，一来二去两个关系好起来

张芳有一天对英敏说：“左老师有对象吗？”

英敏摇摇头说：“没有。”

张芳说：“我给你介绍一个？”

英敏笑起来说：“你个小不点，才多大啊，就保媒拉纤的。”

张芳认真的说：“我说真的，我把我大哥介绍给你。”

英敏一本正经说：“那好吧，你说说你哥哥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