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迷人的晚上

但愿从今后你我永不忘

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英敏闭着眼睛吹着口琴，听见张扬的声音慢慢的轻轻的和起来，眼泪抑制不住的流着，留到嘴角边边，咸咸的。

下午碧莲把芸儿叫家里来，左妈问：“芸儿，你分析分析，张扬妈妈自杀我们要不要告诉英兰，让她回来一趟。”

芸儿一听左妈问这个，赶紧责备左妈说：“小姨，你糊涂啊，这可使不得，你把英兰叫回来，不就羊入虎口了吗？英兰在我们革委会可是挂着私自外出的罪名儿，我原来开证明那事黄主任压根不知道，英兰这次回来要走可就难了，你们也知道，现在的阶级斗争愈来愈激烈，不能有半点疏忽。再说他们两个又没结婚不回来有啥关系。”

左妈看了看碧莲说：“英兰和张扬两个娃感情好啊，那个娃懂事，每月回来都买米买油，

对我们也好，现在他家里出来这么大事，怪可怜的。”

“他家出这个事情，你们还同情？他妈那是畏罪自杀啊，都不让家属领尸的。你们就偷偷关照一下行了，免得又惹事端啊。我怕我也顶部住啊，还有，英兰在星将不是每月给你们寄二十块吗，你们干嘛还收张扬的东西。”

碧莲赶紧解释说：“我们说了多次叫他不要乱花钱，把钱存起来，以后有用，他不听啊。”

芸儿：“哎哎”了两声，说是革委会有事，离开了，碧莲目送着芸儿瘦弱的身影一瘸一拐的在眼前消失，生平第一次感觉芸儿有些陌生。

左妈、碧莲觉得芸儿说的虽然有理，但是很无情，不过在这种环境下，谁也不敢造次。也就不再提。甚至警告英杰英敏不要写信告诉英兰，免得姐姐知道了不好，万一跑回来如何是好。

胡月明杵着拐慢慢的踱到英兰的房间，请来帮忙的保姆王阿姨正坐在两个摇窝中间给两个娃娃喂米糊，两个娃娃丫丫学语，看见胡月明都高兴的手舞足蹈，胡月明在娃娃的摇窝旁坐下，笑眯眯的看着孩子们，嘴里轻轻的叫着：“胡杨楠、胡杨林”，并从王阿姨手里接过碗，自己一口一口喂儿子们吃。

自从两个孩子出生，王阿姨就到了胡家，这胡家两口子都温温柔柔，客客气气，就是让王阿姨不解的是，来了一年多了，总感觉这两口子不亲热，男主人胡月明温文尔雅、说话轻声轻气，女主人左英兰就有点看不明白，对谁都不冷不热，不管你做的好赖她都不说，胡月明每月100多元的工资都给了左英兰，而左英兰一直没有出去工作，和王阿姨一起在家带两个儿子，根本没挣一分钱。在王阿姨的认知里，男人把工资全部上交老婆就是爱老婆，而且每月一发工资就提醒英兰给娘家寄钱，这么好的姑爷算是烧了高香了，虽说残疾了，但是人家自理能力不错，就是这两口子一人一间房，平时说话也少，不过王阿姨想到英兰本身话也少，性格内向，又刚刚生了两个孩子，身体一定受累，分开养养身体也是对的。倒是这胡月明很爱儿子，平时只要一下班就会陪儿子们玩耍，家里每每想起孩子们格格笑声，其他啥的没有什么关系了。

英兰从家里出来，并没有走远，英杰的那封信还在口袋里，但是英兰看了一遍并不想再看一遍，信上说张扬的妈妈半年前自杀去世，因为怕姐姐难过所以没有告诉姐姐，张扬也不许自己告诉姐姐，现在半年过去了，张扬似乎已经慢慢走出了痛苦，所以自己忍不住告诉姐姐，希望姐姐体谅哥哥的难处。化悲痛为力量，好好工作好好生活。

英兰在离家不远的一处石凳上坐下，静静的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奇怪她并不难过，相反她觉得张扬妈妈勇敢，一个勇敢的敢于直面死亡的女英雄，死有什么可怕，死了还好些，免得想起以前那些事头痛。她甚至都不想去关心张扬的痛苦，每天看着可爱的孩子，她也不觉得孩子们可爱，在他看来孩子们笑的越开心她就越担心，担心孩子们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就是觉得孩子们来到这世界就是遭罪，她后悔了，后悔没有听胡月明的把孩子流掉，自己干嘛要把他们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受苦。

英兰站起来，缓缓的走回去，不知道为什么，就连走这么短短的路程，英兰也觉得很累很疲乏，她就想每天躺在那里什么也不干什么也不想，就连吃饭都觉得累。到了家，两个儿子看见英兰也不觉得亲热，王阿姨从窝里抱起一个给了英兰，自己又抱起另一个，然后和英兰一起坐到门口，英兰不怎么逗孩子，王矮姨就两边一起逗着玩儿，王阿姨心里纳闷，英兰这几天有点怪怪的，不怎么说话不怎么做事，人也冷飕飕的，莫不是这娃病了。想着有时间一定要提醒一下胡月明，要不要去医院看看，这人成天看着昏昏沉沉的没有一点儿精神气。

“解放路58号，电报，电报！”邮递员叫了好几遍，左妈才颠颠的走出来，邮递员要左妈签字，左妈说不会，问有没有私章，左妈说没有，邮递员从包里摸出一盒印尼，让左妈摁手印，左妈嗯了一个鲜红的手印，说是家里没人麻烦邮递员看看电报发的啥，左妈撕开封签，抽出电报，邮递员念到：“英兰病重，请母亲速来。”

左妈有点懵，英兰病重，英兰怎么会病重，才三十的人。拿回电报转身往回走，差点一个跟头，邮递员心好，赶紧上前一扶，左妈也没说谢谢，人就像傻了嘴里嗫嗫的不停自言自语：“我的英兰宝贝儿怎么会病重，瞎说，英兰才几岁就病重，肯定是搞错了。”在屋里坐坐也觉得心里慌慌，想想还是去玉华那里，让她去厂里把嫂子叫回来，不能等碧莲下班回来，那就太晚了。万一有什么事怎么办？左妈有些不敢想，心瑟瑟发抖。

左妈踮起小脚，怕自己腿软走不动，想想还是杵拐棍能走快一点。到了玉华家玉华正在院子里补衣裳，看左妈急急忙忙的进了院门，玉华赶紧上前扶着妈妈，左妈急吼吼的从布包里拿出电报，给玉华说快到厂里把你嫂子找回家，我歇一下就回去了。

玉华一看电报：英兰病重，请母亲速来！心一惊，赶快叮嘱妈妈坐一会儿，别急。自己匆匆忙忙跑到丝厂找嫂子。告诉嫂子新疆来电报，英兰病重。碧莲一听魂都吓掉了，英兰才多大，病重？什么病赶紧给班长请了假，往屋里跑。

左妈已经回家了，看见碧莲，急的什么似的：“你快去买明天去成都的车票，这去新疆要七八上十天，怎么办啊，我的英兰娃，你可要撑住。又说碧莲你赶快去发个电报，就说让英兰别急，你马上就到。”

碧莲答应着拿了钱，匆匆忙忙跑到邮局发了电报，又到长途车站买了两张车票，她打算带英敏去，如果英兰病重，就让英敏留在哪里照顾英兰一阵子，等英兰好了再回来，现在阆州各个医院都在文争武斗，没法好好看病。顺路买了些英兰爱吃的风干牛肉、白糖蒸馍。

看看表快五点了，赶紧又到居委会，叫芸儿这一段时间自己不在家就搬到自己屋里陪陪左妈，照顾一下英东，家里一老一小自己很担心，芸儿很心痛英兰，叫碧莲放心去看英兰，自己明天一大早就去左家

晚上英敏回来碧莲给她说了英兰病重，一听姐姐病重，英敏就急了，听到妈妈说带英敏不带自己英东哇的一声哭了，碧莲也红了眼眶，哄英东说是从新疆给他带玩具带葡萄干回来，好半天才哄好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英兰和英敏就悄悄的起床了，洗漱完毕，下了点面条，一人吃了一碗，轻手轻脚离开了家，外面很黑，深蓝色的天幕，阴暗的路灯，微微的凉风，母女两个提着箱子，拖着长长的身影向车站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