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家里人都在着急呢,得快点回去报个信。”等我们来到屋外,见父亲嘴里答应着头也没回,转身领着舅舅快步出了院子。
担心害怕的事到底还是发生了,看到父亲冻的那样子实在让我很心疼。此时能感觉到家人找不到我的那种急切心情,内心深深地自责,那一晚让我失眠了,快天亮的时候才入睡。
第二天回家方知道,顾国军回屯把答应捎信的事在脑后忘得一干二净。母亲在锅里给我留着饭,可等到傍晚眼擦黑时还是不见我踪影,这令她心里发毛。急忙去队里场院找父亲:“你说这大雪泡天的,强子怎么还没回来?这些年可从来没有这情况啊!”
这样一来全家人都慌了神,父亲赶紧出去打听,可问了屯里的几个同学,大家都摇头说不知道。
父母吓傻了,贪黑巴火深一脚浅一脚跑出八里外火急火燎地赶到了学校里。一打听,杨老师说:“鲁强他放学早就回去了呀!这么晚咋会还不到家,是不是去了哪个同学家?”
去年初冬也是个风雪夜,就在十里外的靠山屯有个中学生晚上下学没回来,家人也以为是去了同学家,可第二天在村头老榆树下发现了他的尸体。原来这孩子腿有残疾,路上走的慢与同学拆了帮儿,天冷路滑,冻得手脚不听使唤了。他呼喊着救命,扔掉自行车爬到了村口时已体力耗尽。
可因为当时天正下着雨雪,村里家家关门闭户,路上又绝了行人,这孩子微弱的求救喊声却没一个人听到。只离家几步之遥,被活活冻死在门外。
一联想到这件事,父母更恐慌了,他们怕我出意外,立即发动老亲少友在屯里找了一大帮人,兵分多路奔向上学的沿途。在雪地里可四处查了个遍,怎么也还是不见我踪影。
无奈之中,父亲无意中想起了还差屯西头的顾国军没去问过呢,去了才知道我在方卓家。可惊恐未消让他不到黄河不死心,没见到我说啥也不托底,所以又与舅舅赶到了后屯。
学校开始在表现好的学生中发展团员了。方卓品学兼优又与杨铁成老师关系特殊,所以也同班长陈得书一起填了表。可后来听说他因出身问题并没被公社团委批准。这件事令我非常自卑,从此彻底打消了申请入团的念头。
“听说部队要来学校招飞行员,明天学校组织报名。”
“要是能当上飞行员真好!”
“都说飞行员体检难,一般人的身体都不合格。”
快放学了,同学们在教室里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我和每个孩子一样,当兵是童年的梦,儿时经常一起唱着那首幻想的歌谣:“大雨哗哗下,北京来电话,叫我去当兵,我把匣子挎……”
记得当年刚看过电影懂存瑞时,我经常学着他炸碉堡的姿势,抱着“包”从土堆上往下滚。那刹那间的翻身一跃,心里总有一股自豪迸发出来,仿佛自己真的成了战斗英雄。可现在这梦破灭了,我知道当兵和选飞行员象我这样的出身是绝对不可能的。
“叮呤呤”放学的铃声响起。
“同学们坐好,老师说点事。”杨老师进门站在讲台前打招呼道。他把目光在全班同学身上凝视了片刻,方用平静的语气说:“一会放学,贫下中农出身的留下来,学校有点事儿,其它同学现在就可以走了。”
老师真有水平,这“其它同学”的含意让每个人都能听明白,这样的称呼肯定是怕伤我这类出身不好同学的自尊。
平日自豪又神气的我,此时如同被剥光了身子,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样。羞耻与委屈一齐涌上心头,脸一阵红一阵白的。
“这出身难道是我愿意选择的吗?不!我也想做个根红苗壮的革命青年啊!”
此刻,心被一种羞辱感紧裹着,我不敢抬头看任何一个同学的脸,只想快快逃离教室,躲避开这一双双眼睛,因为这自卑的折磨让我一秒钟都再无法承受了。
我象个犯了严重错误的孩子,低头俯视着桌面,默默地收起文具,背起书包弓着腰,垂头丧气离开座位。
从座位到门口仅仅几步路,似乎我走了很长很长的时间。这两条腿千钧般沉重,感觉每迈出一步都非常艰难。费了好大劲才跨出教室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