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个时候,他才惊觉一切都已落在旁人网中,根本就没有谁是能够立于不败之地的,玩弄权术,死于权术。
他本未必会死在这里,但偏偏在这个时候看到了这些,只一夕间的功夫,只差了一招,就死在了对手手中。
风声吹起的尽是血雾蒙蒙,大战的哀嚎卷起了漆黑夜幕。
十八司被花栖沅与手下死忠死死纠缠,眼见着时间推移,却始终难以脱身。
他们志不在此,皇后已经被人掳走多时,人人尽是心急如焚,人不能寻回来,就算是死在这里,黄泉之下,他们也无颜面对陛下。
一阵阴风吹起,战场上的煞气,激的人冷不防一个寒颤。
花栖沅知道身后已无退路,早就是抱了必死之心,只求能够拖上眼前这些承国的爪牙们,玉石俱焚也算是死得其所。
时间缓慢推移,所有人都在苦苦僵持,等待着那一边更先失去意志,黯然离场。
天地之中,日月更替,新出的上弦月弯成镰刀,铁骨丹心的一勾,不知悬起了谁的心。
承国营地中,宿衣忙完伤兵后,片刻未歇的直奔了禾衣与竞衣的住处而去,听闻二人今日亦受了不轻的伤,他开了几副药方,命人煎好送至帐内。
一个个的送药,监督着二人一滴不剩的喝完,他这才动身离开。
乘着夜风,他漫无目的的走在夜里。脚步不自觉的停在了中军大帐前,面前有一棵参天大树,枝叶繁茂葳蕤。
他蹲下身来,伸手摸了摸脚下泥土,这里边迈着那日的骨灰。
战局瞬息万变,生死无常,谁也难以预料到明日又会发生些什么。
那日他与禾衣、竞衣,三人商量后,仍是认为还需入土为安,就算是只剩下一捧灰,也该无虞的埋下,免得他日再生变故。
心底一时戚戚然,他念及此一抹叹息,略有艰难的起身,看了眼天上的弯月。
前方战势到如今也未停歇,他心中亦是久久挂怀,只是没有命令,又不可轻举妄动,更何况陛下还在这里,他们如何也不能倾巢而出。
但既然怀济与十八司都跟在皇后身边,想来应该是不会有什么意外。
毕竟华国再如何厉害,漠国再怎么猖獗,也都未必是皇后的对手,这几日来,华国与漠国没少吃亏,就算是当真出了什么意外,凭着身边人的护卫,保命退守也还是没有问题的。
思忱一番,他放下心中不安,目光投向昏沉沉的大帐内,转身迈步入内。
天色已经晚了,大帐里不能没有灯火,否则陛下若是睁眼,又如何能辨出真假虚实?
他放轻动作入内,摸索着点上了外间灯火,继而捧着烛台走向里间,对燃另一盏灯火。
他转身方要退出去,却正撞入了一双漆寂无光的眼底。
地上人影颀长,不动如山的立在三步远的地方,仿佛长在了原地一样,连衣袖都未曾浮动一下。
宿衣手中烛台险些坠地,他堪堪半跪接到了手中,竟觉的眼前灯火有些刺目,酸楚了一颗心,肿胀了双眼。
“陛下……”
“陛下!”
他慌忙将手中灯火妥善安置,上前一步,一眨不眨的盯着眼前人,神色泫然欲泣。
叶宸枫第三声时方才回过神来,他缓慢的垂眸看了一眼宿衣,眼底忽而又明光乍起,仿佛曦日掠影,惊鸿一瞥的粼然湖面。
他太久不曾睁眼,方才灯火亮起的瞬间竟有短暂的失明,那一刻,不止是眼前的黑暗,他仿佛连同整个人,都一同坠入了无边的深渊。
心底倏而一痛,仿佛被剧毒蛰过一般,迅速的开始扭曲痉挛。
宿衣见他面色不好,慌忙上前扶他坐下,迅速的切脉。
他仔仔细细的诊断了良久,并未察觉到有任何不妥,一时焦灼在心,满眼惭愧。
他的医术,从来没能在紧要关头有过妙手回春的奇用,这让他如何不灰心丧气。
“陛下,属下是宿衣,您能认出来吗?”
他从旁试探的开口,前几次陛下醒来时的情形,他依稀听闻旁人提及过,只道是人虽醒了,心神却仍在混沌之中,根本就是还未好。
他只怕这次又是如从前一般,只不过是让人空欢喜一场,既期颐又害怕的问出心中的话,他只觉得一颗心都要随着跳出来了。
叶宸枫闻言顺着声音看过去,朦朦胧胧的看到了一道影子,却仍旧没有看的清晰,他缓缓蹙了蹙眉。
“陛下,您若是还没有醒来,那可就真的完了。”宿衣咬牙暗下决心,有意以此方式刺激他,想要试一试能否奏效,让他真正的清醒过来。
“您可知道,皇后亲自去了战场上,到如今月上中天,仍旧没有回来,十八司也没有丝毫音讯,华国那位太女殿下,只怕是未曾安着好心,今日明摆着就是故意挑衅!”
“陛下,我等与令不敢擅离职守,但只怕前方战势危急,皇后与十八司定遭遇了不测啊!您若是还不醒来主持大局,那一切可就都晚了!”
宿衣声泪俱下,他心底确实放心不下,忧虑多时,这都已经这个时候了,就算是没有什么意外,为什么人还没有回来,胜负倒也不重要,但关键是人也一去无回。
他如何能不担忧,可这担忧,此事却又无人可述,只能独自憋在心中,如今对着陛下,他一股脑全部倒了出来。
叶宸枫眼底一抹异色,顷刻间,一片混沌乍现明光,天地破碎重塑,眼前一切再次清晰的尽收眼底。
“点兵,倾巢而出。”
他站了起来,声音仍旧带着几分喑哑,冷而沉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