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躺在里间的皇后,听得见一切的动静,她睁开眼,看了看头顶的蓝褐色帷幔,目光冰冷。
缓缓的合上了眼皮。
她有那么一瞬间,突然觉得,自己这样的苟活着,倒还不如方才遂了皇太后的意愿。
只是,唯一一件让自己不能心甘的事情,就是方才太后所言,十三阿哥的死。
宫里的一切,都是帮凶。
明知令贵妃那个贱人下了毒手,一个二个,却都还替她隐瞒。
傅恒也带着一众的宫人离开了这儿,他看着乾隆帝走远,有一些不放心的嘱咐了玉琈道
“你好好伺候皇后,其他的事情不要多管,此地的安危,日后会有我派人来负责,请娘娘安心。”
玉琈抬起眼睛来,看到了傅恒一脸的沧桑疲倦,她点了点头道
“奴婢明白,多谢大人。”
傅恒没有时间耽搁,他不安心的看了看,便没有再多呆下去。
一切都离开了,冷宫内重新寂静了下来,与往前都是一样的,仿佛一切喧嚣都从来没有来过。
这样的一场喧闹嘈杂,终于也算是落下了帷幕。
宫中人人,只怕是又要热闹好一阵子了。
乾隆帝与傅恒一同离开了冷宫,二人双双走在宫中长长的甬道之上,竞然也有一些,像极了年少的时候儿。
然而傅恒心底里却是清楚明白,自己眼前的这个人,是大清的皇帝,不再是从前的四阿哥了。
暮春时节,御花园里百花齐放,牡丹与芍药海棠开的最为热烈,花团锦簇,别有一番热闹。
然而,却没有真正的赏花之人。
就连一向爱花的乾隆帝,此刻也觉得愁思满怀了起来。
他看了看一旁站着的傅恒,想起来傅恒方才着急闯宫的样子,心底里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道
“宫闱琐事,倒是让你,也跟着看笑话了。”
傅恒听的此言,便明白了乾隆帝的心思,自从先后过世之后,虽然皇帝还和从前一样礼待富察一族,可心底里,早就不把自己当作一家人了。
尤其是,在和亲王弘昼回京之后。
傅恒看的明白,天家这样的地方儿,连亲生的兄弟都能够手足相残,更何况自己一个外戚呢?
他无奈的笑了笑道
“后宫与前朝一样,都是关系到皇上的安危,臣既然奉命归京,定是不能白回来一趟的。”
言罢似乎是觉得乾隆帝不信任自己,傅恒拱了拱手道
“请皇上放心,微臣定然不会多言半分的。”
皇家的这点子事情,有什么好对外人说的呢。
傅恒也不希望,天下人都来看京都城的笑话。
乾隆帝闻言,嘴角扯出来了一个极为艰难的苦笑
“自从杭州回来,朕与皇后,早就是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当今的皇后断了发,而自己,却是一个被诅咒了的君王,被休弃的夫君。
这样的笑话儿,天下人都在瞧着。
傅恒见此,只能无奈的宽慰道
“寻常百姓之家,也有夫妻拌嘴,这些事情,天下人的看法儿,万岁爷实在不必太过挂怀。”
谁知道,乾隆帝却摆了摆手道
“寻常百姓,怎能与皇家相比呢?”
他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着,心底里,却始终回想着自己闯进冷宫的时候儿,皇后被层层白绫缠绕的场景。
心神不宁。
乾隆帝叹了口气道
“朕何尝不知皇后犯的是死罪,君前断发,历代从未有过,可事情尚未查清之前,朕不能让她就这么走了。”
傅恒看了看乾隆帝的背影道
“一切都未尘埃落定,皇太后,是为着私人的恩怨罢。”
乾隆帝抬起头来,目光悠远,望着远处的层层宫阙。
想起自己方才若是再晚片刻,皇后的性命,就要葬送在冷宫之中了。
他心底里下定了主意,开口吩咐道
“讷苏肯,他的伤若是好全了,即刻命他回京,官复原职。”
依旧是正三品御前侍卫。
乾隆帝心中所能想到,保全皇后的万全之策,也只有这么一条路了。
他并不是真正的恨讷苏肯,当年阴差阳错的事情,自己也没有对豫妃真心相待过,唯一介怀的只是,君王的尊严。
如今既然豫妃已经去世,前尘往事,乾隆帝也不想再去提起来。
放眼朝中,到底也是没有几个可以倚靠的人的。
”微臣遵旨。“
傅恒的声音无疑是有一些激动的,千里难出一个这么好的苗子,讷苏肯是将帅之家出身,不管是出征还是带兵,他的功绩,都是不可磨灭的。
乾隆帝回身对上傅恒的眼睛,开口道
“此事,就劳烦你去做,在讷苏肯未抵达京都之前,不要泄露半分,朕今日,要去慈宁宫走一趟了。”
皇后如今是众矢之的,讷苏肯毕竟也是犯过错的人,若是就这么贸然的对外宣扬,只怕是不大好。
乾隆帝心底里头,到底也是有一杆秤的。
傅恒轻轻的撩起来了袍子,弯身行了礼
“请皇上放心,臣即刻就去做。”
如今什么都不要紧,只要五湖明月在,何愁没处下金钩。
乾隆帝的心思,只要在这个时候偏颇了,那么一切就都有机会,无论是查清楚皇后的清白,还是为和亲王昭雪。
傅恒想起来自己的故交,和亲王弘昼,如今还在宗人府之中,生死未卜。
有心想要开口问一问,却害怕自己触碰到乾隆帝刚刚柔软了一些的心思。
乾隆帝却暗自紧了紧衣袖,朝着慈宁宫的方向去了。
慈宁宫
皇太后怀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思,回到了宫殿里,她暗自咬了咬牙,狠狠的扔下来了手中的那一串儿檀香木珠,丢到了桌案上,发出来了清脆的响声。
崔嬷嬷搀扶着她,一句话也不说。
皇太后怒道
“是谁,究竟是谁走漏风声?”
皇帝这样拼命的赶回来,甚至身旁都没有带几个暗卫护身,他俨然,是把皇后的性命看待的比自己的的还要重要许多。
崔嬷嬷却只是低垂着头,默然不语。
皇太后越想越气的慌,她弯身坐了下来,可是心里的怒火却始终不能够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