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玛海区,日落时分,天空有些阴沉,星月亦不明朗。露台之上,戚风云坐在大人物身边,望着其脸上依然清俊刚健的轮廓、沧桑感十足的皱纹、倔强明朗的笑容,忽然想到自己深陷于幽兰会所里的迷茫岁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在巨大而宁静的夜色里,大人物开了口,“风云,你看这里,有厚重的历史,算是丰富的遗产、还是沉重的包袱呢?”声音如清朗的钟声,让人莫名心安。
“这里,算是非城市化的地段,没有摩天楼,藏着森林和安逸雅致的老建筑,游客至此,短短数日而已,倒也体会不出什么伤痛与沉重吧。”
大人物笑道,“这回答老气横秋的。”
“倒也没有吧,”风云还以微笑,“只是想起了苏轼的行香子秋与,感慨光阴如箭,似无言、有意伤侬。都将万事,付与千钟。”
老者一笑,“这还不算老气横秋?”
风云安静地望着他,点了点头,“我是过分老气了。”
“这倒没什么,别把年少读书时养起来的浩然之气丢掉就好。”
“还不至于。”
月明星稀,老者端详着风云,用时光打磨过的温和目光。“今夜见了你,让我想起了在幽兰会所的夜晚,雅室对望,听你抚弄一些曲子,这么多年过去了,琴音依然鲜活。只是,你却不再是那个少年郎了。”
“少年郎已长成大人了,得结婚育子,得守护家业。”
“家与业,守护得了吗?怕不怕某天一觉醒来,惶然四顾,惊觉换了天地,自己竟就一无所有了……”
清晨,风云自梦里惊醒,惶然四顾,发现太太依然在身旁安睡,便觉得温暖、心安。
早餐时分,风云掩藏起巴黎之梦于内心漾起的波澜,安安静静地吃饭。戚爷似乎没觉察到什么,也可能觉察到了,只是装作不知不觉。戚家的早餐氛围向来如此,全靠戚爷把控阴晴。“今天天气很好,我下午想去打球,风云,你抽空陪我。”口气是不容置疑的。
“好的。”风云轻声答应道。一旁的芊芊撇了撇嘴,暗想公公总是这样,霸道得不得了。风云又不是个物件儿,凭什么说带着就得带着,全凭自己高兴吗?!
戚爷想必是察觉到了,只是照例忽视儿媳。两个儿媳,都很不称心,女儿死了,大儿子嘛,早已没啥期许,只求平安活着就好……所以,也只有风云了。他继续吃饭,饭桌上也再无人做声。
上班路上,风云的胃又疼起来,那种疼,像是胃上盘旋了一块冷酷的乌云,一滴滴、慢吞吞地落下冰雨,让他难以忍受。
路,曲曲折折地向远方漫展,漫长无比,看不到尽头。风云艰难地管控着表情,安静而顽强地看向明朗的天空,直看得眼前发黑,才闭了一会儿眼。
苏毅星察觉到了异样,略一想,便试探着问,“要不要顺路去趟医院?”风云听了却没有表示。司机便做出决定,在某个路口改变了方向,奔去一家私人医院。
看病结束后,风云与医生独处了一会儿,期间说了些什么,毅星也无从了解。偏就在此时,戚爷来电,张口便问,“你们去医院了?”
“是的,戚爷,”毅星盯着医生办公室紧闭的房门,轻声回复,“董事长胃痛又犯了,顺路过来见见医生。”
“其实应该是你主动打电话告诉我,而不是我从老友那里知道了,再回过头来问你情况。”音色里倒也没什么怨气,多半是亲切却也认真的。
“我知道了。”一抬头,见风云已立在眼前,胸口陡然悸颤,手机险些自手上滑落。
风云温和一笑,向其伸出手,摊开手掌,随即,便得到了毅星的手机。
“爹,我没事的,因此,便就嘱咐毅星别惊扰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