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亮唾骂着说完才察觉到自己已经不是天子门生,至于老师杨时他压根就没想过朱勔有这个胆子。
饮下道人重新满上的酒水,吕亮只觉一股暖流立马涌了上来,这一路行来见江南民生凋零,生民膏血不存,地方为之耗竭,吕亮所走乡间小道,所见者大多食不果腹。
“水患不仅淹没良田,百姓还要承担护堤的劳役,各地官员上下贪赃剔骨吸髓,连百姓辛苦干活得来的饭食也要克扣。”仇道人见这群贪官污吏纵行,心里恼恨不已,听闻圣公欲筹划大事,这才一展心中愤懑,星夜疾驰来这兰若寺。
“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蔡京已经七十有余,尚且为患人间,吕亮离了东京便再无顾及,一腔热血抱负无处施展,还要看着老贼把持朝政,太学生日考夜考,能晋升者少之又少。
太学中有大把年近四十岁之人,就好像他义兄陈东一般,始终徘徊在中舍之中蹉跎岁月。
对于书生那种不得志所携的愤恨,仇道人自然是一清二楚,他早年间也曾沉迷科举之路,直到家中生了那般变故才看清,这世道爬上去的那些大多都成了禽兽。
害他那人不也是个读圣贤书的,唯有彻底理清这个世道,才能还天下一个清白。
不过对于吕亮他也没有恶意,不满跟敢站出来表示就是两回事,邓肃十一首花石诗虽说被撵出东京,可也在江南获取了巨大的人望,至少那个同样被贬回福建老家的李纲就记住了这人。
“夜虽长终将迎来日升。”仇道人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吕亮还在琢磨间,一阵无力软麻便席卷全身倒了下去,仇道人简单收拾了下就离开大堂,朝着庙内一处偏殿信步而行。
“圣姑等了你好不一会。”
仇道人对着眼前人说道:“那书生后面怕还跟着野猪家的鹰犬。”
朱言听了这话脸上瞬时间变了颜色,抽出腰刀欲走却被仇道人一把拉住。
“那人是个义士,你只管盯住庙门,剩下的事我自然会跟圣姑交代。”若没有仇道人这句话,只怕吕亮活不过今夜,就是方百花再好心,也不敢拿圣教大事做赌。
兰若寺荒废之前,庙里十几位和尚品行不端,后院中有一密室专行不轨之事,后来全寺和尚莫名暴死,这处密室则成了明教秘会之所。
等仇道人进了密室,陈箍桶立马迎了上来道:“道长一路辛苦。”
密室内灯火通明不难分辨,仇道人对着那上首女子施了一礼。“赵皇倒行逆施,该是我等改天换日的时候了。”
此前都是陈箍桶四处联络,他与仇道人相熟也附和道:“派来个内侍王孝竭巡视,咱这位赵官家生怕洪水毁了运河,误了他修垦岳。”
这话说完众人都笑出声来,随即又是沉默,明教之所以发展壮大,信徒哪个不是徘徊在生死边缘,光是今年这场水患,江南不知纠集多少民力,日夜不停的加固堤坝,水道修的时候官府虽然克扣米粮,可总算能吃上口饭。
如今错过了春耕,多少人望着冲毁的乡田兴叹,仅这一年入明教者便有数十万之众。
“光明战胜黑暗,后际终将到来。”
就在这时密室再次被推开,一年轻汉子领着三五人进来,叫在场四人一怔。
“处州洪载,见过圣姑。”那人先是对着方百花作了个礼,又对陈箍桶言道:“陈大叔多日不见,您老身子骨尚好。”
洪载长的堂堂方正,这人不仅深谙教义,讲道时那沉厚的嗓音带磁,故在处州一地遍布信徒,其势头甚至隐隐要压方腊。
今日聚会偏偏就他洪载带了人来,仇道人对此有些不满道:“圣姑相招必有大事,还是隐秘小心些好。”
“这位乃是越州仇道人。”
洪载见对方这一身打扮哪还需陈箍桶介绍,不过洪载依旧朝这位圣教联络人点头示意,随即恭敬对着仇道人回道:“我在处州时便是借行商人身份,不比道人一个人洒脱。”
等洪载解释完了还不忘问一句圣姑。“想必圣公也被狗子盯得紧吧,我若不带这么多人出来,怕也是瞒不过。”
他这话半真半假,官府虽没有这个闲心去管信教之人,架不住村里有里正碍事,洪载带人来除了不引人口舌外,把手伸进衢州也是目的之一。
不过洪载这话也没错,方腊可不正是被那方有常盯得死,这才叫陈箍桶四处联络。
仇道人对他这番言辞也挑不出个不是,便也不再深究,等众人一一坐下,还未来得及说话,门外又冲进一人,他先是对着洪载耳语了一番,随后看了一眼仇道人,便又出了密室。
“道长还说我带人来,那大殿上的书生是怎么回事。”换做他人这话就显得咄咄逼人,可偏偏洪载语调平慢,丝毫没有质问的感觉。
吕亮又不是他带来的,不过只有他跟吕亮有过接触,面对问话仇道人不看洪载,却把头转向方百花道:“那人是东京来的书生,只因得罪了老野猪,也才被人追到了此处。”
仇道人这话说完洪载脸色立马变了,立马开口道:“这人留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