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先圣有三千门生，七十二先贤却为何独为颜回哭恸？”你不是说圣人无私情，那孔子这份偏差又因何而来。“故父母爱我便不会假手于人，我爱父母则以力养之，博施济众也需先满足亲人，若只有一碗饭给了路人便饿死父母，圣人也要先供养父母。”

孝经中的埋儿奉母不也是儒家所鼓吹的，可见这等差异论同样是儒家共识，如此那程颢的《定性书》便说不通，要叫儒家合而归一更不可能，单一个理气之辩就有数百年之争，儒家被各大家注释解意，其中的矛盾处自是数不胜数，理气只是两大派系而已。

对于此邓肃也有自己的理解。“我若举棍敲汝头，不知你是以头迎棍还是以手护之。”

对方这话可算黄中辅吓了一跳，按照正常逻辑来说自己当避才是，若真避不得自然要以手护头，想到此处黄中辅也算隐隐猜到对方要说什么，只听邓肃继续说道：“人以手护头，非人不爱手也。”

只是头更重要些，这就是封建理教的基础逻辑，先用礼来划分等级，然后在关键时刻舍弃手来护头，这种等级森严的礼也是维护封建统治的根本。

“人知恻隐则有仁，人知羞恶则有义，人知辞让则有礼，人知是非则有智。”杨时这番话说的就是儒学的四端，在黄中辅看来就如同耍流氓一样，你跟他谈大同中的个体，他跟你回差异，你跟他谈个体差异，他又搬出封建礼教。

在儒家看来世间是一体构成，天下万民皆是皇帝一身之物，听上去感觉是不是很好，可细细想来儒家推崇的还是独夫教育，皇帝爱民并不是爱他人，是爱惜自己的一种表现。

虽然百姓属于那种随时可以被抛弃的那部分，可总体上来说，皇帝依旧还是爱他们的，哪怕这份爱十分浅薄卑微，儒家维护的统一论也将其纳入这一体当中。

与师徒三人之对线难度远超后世黄治平与键盘侠嘴炮，大体还是后世互联网会传播愚蠢，当那些水平不够的人掌握话语权，那种逻辑不通的理论流传开来，除了大规模让人失去独立分辨信息的能力外，更容易叫愚者找到同盟，进而失是非乏智，进而变得胡搅蛮缠。

这次论道说起来黄中辅完败，那些更先进的理论在当下这个时代极不适宜，那些穿越回去给古人上课的爽文也该洗洗睡了，后世人连古人信奉的理论都不甚了解，还妄想帝师进而论天下。

不能再叫三人牵着鼻子走，黄中辅好歹也是在这个时代进过学的，若引经据典他不是三人对手，可黄中辅对于自身的优势非常清楚，那就是没有古人的局限性。

二极管思维老是觉得古人笨，笨到失智，古人聪明又能吊打后世之人，黄中辅就清楚知道古人再聪明也摆脱不了时代的格局，他们的眼界跟自己是比不了的。

这也是后世人定义最不清晰的一点。

为什么张载言气，黄中辅第一感觉就是这世间的空气，在古人眼中却是万物森罗万象的体现，就是因为古人对空气的定义不清晰，天理只要换一个词想必后人的感悟便能清晰。

那便是科学。

木浮于水上是何意，不过是浮力的体现，如此简单的东西在古人眼中，便是冥冥中的神秘力量，孔夫子说乱力怪神，儒家实际也不能免俗，这些后世简单的科学原理，古人就喜欢臆想它的神秘性。

黄中辅需要做的就是揭开这天理的神秘面纱。“天理存于世间，非是束缚规劝之用，它不是准则，亦不是道理。”

准则、爱、幸福、皆都是古词，宋人不是听不懂，见对方再次强调天理不是束缚人的把戏，三人只觉得这幼子狺狺狂吠，而黄中辅也再次抛出自己的问题。

“木浮于水上是天地间的道理，只是这道理与人有何关系。”木浮于水上并不寓意着什么，就是简简单单天理，它不会为了什么良知、勇敢、做出任何改变，这点古人是认同的，天理不会因气改变。

“兄长言我运天理太过功利，然人渡舟行船，算什么功利，又算什么善恶。”

宋人把天理想的至高无上，仿佛冥冥之中有股难以言说的力量，黄中辅对天理的定义十分明确。“天理便是科学，天地万物间的道理。”

故人不应追求所谓虚无缥缈的天道，天理虽是万物运行的规则，可这规则也不是用来束缚捆绑人的手脚，反而是可以用来助力的工具。”

邓肃听他这么说，自然也能给出说辞。“人于舟上得生，落入水底则亡，天理不正是需遵守的规则。”

黄中辅听后莞尔一笑道：“猛虎野兽食人亦属天理，兄长肯以身事大虫乎。”

“你这是强词夺理，人有灵性故君子远庖厨，不忍见其死，猛兽岂与人等同。”吕亮只觉对方已不讲道理，竟拿着禽兽跟人来做类比。

黄中辅也没管的吕亮呵斥，反而继续言道：“土养人一世，人奉土一回，有道是物竞天择，人见狼食羊不忍见其死，若屠尽豺狼猛兽，那羊岂不把草被啃食个干净，自己最后也会饿死，故其中无善无恶。”

“故天理循环又何谓之仁也，人填湖造田于鱼可谓仁乎。”物竞天择在如今就是新出现的词汇，三人还在考虑其中道理，才叫黄中辅继续说出后面的理论。

“大宋开国两百年，人口比之五代十倍过之，如此下去便是年年安泰，耕地不涨，人亦会饥肠辘辘一贫如洗，故得遇灾年非仁善失德，天理循环也。”

前面的鱼虫鸟兽儒家还能用礼反驳，那最后黄中辅言说的人口问题，便是儒家难以回避的话题，还有件好笑的事就是穿越者老是喜欢捡到什么高产作物，然后凭借这个创造出一个又一个盛世。

这种思路的确没有问题，因为农作物产量暴涨时，人人都能获取这个时代的红利，凭借这个窗口期必定会出现一个盛世，可盛世过后便是一片狼藉，满清在番薯的基础上打造的盛世，不依旧是变成糠稀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