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审言瞥了那书吏一眼,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微笑,“那你替我想些办法。”
书吏能有什么办法,甲片拆卸打磨费时费力不说,环扣穿线的活也许细致,平日都是军士自己做,苏州的牙兵忙着到处抢劫勒索,给他扣上一个妨碍花石纲的罪名,那可比邓之纲来的骇人。
对付这些吏员就是要阴晴不定,周审言年纪不大,与人交往的经验颇深,知道对上如何,对下又须如何,这刷上漆管他生锈不生锈,等那邓少监到了平江府,只取上佳铠甲兵器,对方总不至于把库房翻个底朝天吧。
天下这么多路,他邓之纲一个人忙活不过来。
“这五月十四日,怎么报废了这么多弓弩。”若是个平常物件,周审言倒也不太上心,可一天报废八具神臂弓也太过蹊跷了些,国之重器只要没锈到烂根,一般都要留存,且神臂弓实在难作假,损失多少就要令工匠重新打造,还要上报才能拨下材料,实在麻烦的紧。
“都叫朱统制麾下的胡虞候提走了,就是原先那个叫胡三的牙兵。”书吏还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却被周审言瞪得有些发毛。
“是那个在天阙楼当差的胡三?”见书吏点了点头,周审言立马摊开卷宗,一件件询问那书吏,不到半个月胡三就提走八具神臂弓、二十具黑漆弩。
他现在在青楼当差,要些个硬弩想作甚,想到这里周审言还有些迟疑,合上卷宗便匆匆出了治国坊。
“这篇《黄州寒食诗》乃是我无意间所得,还请朱指挥收下。”朱绅见着笑意盈盈的周审言,心头却是不咸不淡,动静闹的大了,世人皆以为他喜好苏黄文不成。
朱绅抿了一口茶淡淡说道:“如此禁忌之物,自当上缴销毁,周大人为何送我。”
这话说的周审言一愣,苏轼的《黄州寒食诗》可是赵行德花了千金购得,官家虽明令销毁,然梁师中自称是苏轼遗腹子,对此多有进言,再加上苏轼又是高俅举主,这禁令已不似当初那般严格。
朱绅见他眼珠子一转就知对方会错了意,“交给三衙内转送便是。”周审言借着赠诗名义,不知夹杂了多少自己的大作,奈何大娘子看不上,此事朱绅可是一清二楚,细读下来还不如黄中辅那两首咏梅。
那倒也是,朱绅一个武夫懂什么苏黄文,想必也是给大娘子寻的。大娘子在朱家人那里是有分量的,想到这点周审言更加坚定心中想法。
“今日来见朱指挥,就是想问那胡虞候是否有什么公事?”见朱绅没回话,周审言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指挥也知道,那徽猷阁待制邓之纲巡视天下武库,咱这治国坊弓弩本就差额不少,胡虞候提走近三十把硬弩,实在是...”
朱绅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治国坊就是苏州牙兵的武器库,若不是如此太尉何必把三哥按在治国坊。“还有八具神臂弓!”说完这话后周审言便抬起头瞧看对方的神色。
朱绅缓缓放下了茶碗,脸上还是面无表情,只是意味深长的来了一句,“此事你来寻我作何,本指挥好像记得是三衙内跟你父亲管得这事。”
朱绅自然明白过来周审言要干嘛,动胡三不问他,那周审言才是个谁也救不了的蠢货,眼瞧着对方开始打筛子,朱绅心中更是鄙夷,就这等癞货也想吃天鹅肉。
《宋刑统》明文定律有亲属者不能成婚,民间结亲同姓都是忌讳,朱绅虽得益朱氏同族这个身份,内心实在是厌恶这个身份,这个周审言至少相貌上比那小谪仙强些,早知道朱勔有意把大娘子嫁给黄中辅,朱绅宁愿当初自己没多事,也不愿招惹他来羞辱大娘子。
“胡三虽在我这里挂着军职,然太尉府并无提神臂弓的调令,周大人可曾想清楚了。”朱绅说完这话便头也不回的转进内堂,只留下尚在发愣的周审言一人。
周审言出了应奉局,还在想朱绅说的话,那两句算是把胡三与应奉局做了切割,最后那句又有些警告,对方究竟是什么意思。再聪明的人也很难理解另外一个人的想法,首先条件就是要两人有过不短的接触,否则就是此道高手也有误判的可能,可怎么看对方也像是不想掺合这事,路给他铺好了,就看自己愿不愿意走。
周审言心中噗噗直跳,这算是考验吗?他也不是个无胆的鼠辈。
自己这边有大娘子,蔡相公的孙女支持,就算坏了事,也好教大娘子见识下自己的真心,周审言脑袋一热就朝着知府县衙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