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中辅难掩心中得意,双手护额加礼道:“正是小底所作。”
却没看见朱汝贤笑的更加诡异,对着在场唯一不动声色的朱绅说道:“绅哥儿你也来看看这画,你说怪不怪。”朱绅听后缓步上前,脸上的神色霎时间变得铁青,黄中辅抬起头看清两人表情才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朱汝贤似笑非笑一股玩味的模样,朱绅则是脸上一阵青白,一副不可置信又有些惊恐、挣扎。
莫非世上真有什么杀气,怎么空气突然冷了许多。
朱汝贤笑盈盈的看了一眼朱绅变化莫测的脸,又说道:“绅哥也觉得这画怪的很吧。”随即又把目光移到黄中辅脸上,“你是如何得知的我家女兄样貌!”
见黄中辅还有些呆滞,朱汝贤再次逼问道:“你什么时候去的苏州偷画我大姊,却还要把这画献与我。”
画中之人是朱衙内的姐姐?天下间会有如此巧合之事,按道理来说,素描撞脸概率几乎没有,只因素描画的可不是神态,而是确确实实的面部细节,拿着素描找人可实在找不错,这种千万分之一的事也能被自己撞上,那就太不讲道理了。
这幅仙子御尘图是自己临时起意作得,标准的四分之三侧人像图,精美绝伦的古装美人全凭自己想象,轻点玉眉,神情淡然如云中仙子凝视凡尘,怎会是他朱衙内的姐姐?
黄中辅被问了个猝不及防,信口开始胡诌。“小底实在不知,只是昨夜梦中所见。”
梦中!朱绅听后身子一坠差点没跌倒,脸上霎时间如猪肝一同颜色,刨根问底问道:“什么梦境细细说来。”
黄中辅见他这么大反应,也不知如何编的下去,都是自己信口胡说而已,自己都还没编好如何能回答他,于是立马换上苦瓜脸道:“大人莫要相逼,梦境若能清楚记得,那还叫什么梦境,小底依稀记得当时游在天界,无意间撞上这位仙子才跌落凡尘,只知道落入一老者家中,对方说了句缘分已至,至于从何而起,又从何而终,小底实在记不清了。”
反倒那位行首听完这话噗嗤一声笑了,“不知小哥是跟衙内家的仙子有缘,还是跟仙子家的老丈有缘。”
行首这话一出气氛一下缓解了下来,众人连带着朱汝贤都笑了起来,说自己跟朱家有缘的人不少,不过以梦境相托作画,朱汝贤还是头一次遇到。
“这...姐姐说笑了,小底也实在记不清了。黄中辅尴尬的直摸头,只恨自己体型大了些,否则这个童言无忌的表演看起来就十分真实,而不会有刻意攀好的嫌疑。
屋内只剩朱绅还不依不饶问,“那老者究竟什么模样,他真说过什么缘分到了的话。”
见状朱汝贤也有些看不下去,开口制止道:“绅哥儿,你这不是逼他说假话,我昨日也梦到过天界的仙子,今早醒来就把好事忘了个干净。”那行首听完这话也没吃醋,反倒陈县令等人再次被逗的哈哈大笑,只要谈起女人,气氛就不会显得郑重。
朱绅脸色变了几下,犹豫再三还是把朱汝贤拉去一旁,耳语了什么话不知,让朱汝贤惊异道:“还有这等事?”
“先把人带到太尉那里再说。”朱绅像条毒蛇般盯着黄中辅,这种眼神十分复杂,有敬畏又有不甘,看的黄中辅浑身那叫一个不自在。
“小哥莫要怕。”说到底众人眼中黄中辅不过是个八岁孩子,见他有些不自然,朱汝贤也怕吓坏了他,于是安抚道:“小哥既说梦里有仙人指点,那便走一遭平阳府(苏州城)让爹爹决断此事。”
黄中辅巴不得早早离开婺州,见朱勔总比见方腊来的好。于是着急忙慌问道:“什么时候走,家中事还要爹爹做主。”
朱绅冷冷吐出这两个字。“明日,这事由不得拒绝。”
一路跟着朱绅来到县里大牢,阴暗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凄厉的惨叫声映入耳中,这声音好像是姐夫,黄中辅神情一凌,心道莫叫人打坏了喻葆光,不由加快脚步奔向那惨叫的源头。
“哪里来的小崽子。”黄中辅见姐夫被打皮肉开裂,急的一手抓住那汉子持鞭子的手里,“当心我连你一起打。”汉子二十的年纪,长的有两分凶恶,脸上赤裸裸写着狗腿子三个大字,黄中辅被他甩了个踉跄,眼看鞭子就要抽在自己身上,朱绅这才出现在牢门。
就像变戏法一般胡三高举的鞭子立马止住停在半空,“见过朱总管。”胡三没顾的上鞭子反甩在手上的疼痛,恭恭敬敬的拜下行礼,原来这使臣也姓朱,黄中辅瞅了朱绅一眼。
朱绅只简简单单说了四个字,“把人放了。”胡三问都没问,立马就上前替姐夫解开镣铐,惜字如金的朱绅又补充了句,“这是本家的贵人,你今晚好生‘照料’,明日他全家要跟这衙内的车队回苏州。”
贵人一词军汉是听懂了,待朱绅一走,胡三立马换了副表情,“这位小...哥..”
而在黄府之中,身为一家之主黄琳却是一脸恼怒,“这逆子出去前就没说什么。”本就够乱的了,这逆子还要浇油,宋押司钱把钱收了,他却连亲家一面都未曾见到,对方里里外外都在暗示,是有人瞧上了他家收藏的那些黄庭坚词画真迹。
这是激励后辈劝学之用,如何肯轻易与人,黄琳也是两难,黄家人留几本黄庭坚真迹不算什么,可真要拿了出去那可就是上秤的局面,哪怕对方小题大做也够黄家喝一壶的,这就相当于后世律法是全面的,要不要执行就看有没有人想做。
老头乐能不能上路跟老头乐会不会出现在路上就是两码事。
正在踱步间,家中的女使突然进来喊道,“姑爷回来了。”屋内的众人一愣,姐姐黄净德更是激动的一下站了起来,大哥黄玑就跟在身后,气喘的说道:“是三哥儿,三哥儿还带着姻伯。”
黄琳出来的时候正巧撞见黄中辅、喻葆光搀扶着渝高进门,黄净德见真是姐夫回来了,也不顾旁人的目光,一把上前抱住姐夫,喻葆光身上还擦着胡三嘴里上好的金疮药,身上也在黄中辅的要求下换了干净的衣服,
这下痛的喻葆光咬牙倒吸了口凉气,黄净德看着姐夫宽敞内的血痕,立马也反应过来,“官人挨打了。”
话才说完不争气的泪珠便滚落了下来,还未来得及伤心,又被突然冒出来的胡三吓了一跳,身边的女使惊恐指着胡三的说道,“就是他叫人带走的姑爷。”
胡三手恰腰刀却是一脸陪笑,哪还有见时的半分凶恶,“误会,误会,一场误会,小谪仙一身的本事日后进了太尉府,还望多多提携。”
胡三也听宋押司说了个大概,大概是怕胡三说出些不该说的话,宋押司悄悄上前避过众人,在黄琳耳边耳语道:“陈县令说三衙内这次必定上京给官家作画,到时候还望黄员外多多提携下。”
“作画?为陛下作画?”黄琳惊诧的看了一眼黄中辅,倒不是什么官衙子弟才能叫衙内,这个词反倒像后世说的公子。
宋押司见黄琳没提别的,反倒一副茫然不知的表情,于是补充道:“三郎一副仙子御尘图惊堂四座,讨了朱衙内欢喜,有这等本事黄员外还藏珍呢。”
他大嘴一笑,就拿着包裹往黄琳袖里塞,嘴上还不停恭维道:“恭喜黄员外,贺喜黄员外了。”
黄琳自然也不是个不懂事的,大体上明白了什么,手中却是极力推辞,这钱就是他塞给陈县令与宋押司的,陈县令自然不缺这点钱,仕途对于他更重要些,押司只是个吏员,对于仕途无望,这钱来说对他更实在些,讨喜话就是为了讨喜,既然有这等喜事,黄琳自然再三推辞千恩万谢,宋押司便拿着这银钱离去。
把人叫进内堂后,这才又取来银钱给胡三,顺便打听下对方来意,胡三哪里敢要贵人家的钱,只道安排间偏房给他几位弟兄挤挤就行,若不方便他们守在门外也行,说监视也不全是,大体是表面一个重视跟不容拒绝的态度。
进了内堂的喻葆光立马跟宗氏解释道:“这次多亏了三郎才能逃出囹圄。”终于得到了别人的认可,黄中辅有些自鸣得意,这次真叫他好好露了个脸。
“三哥还会作画?”宗氏还是一脸不信,父母犹爱幼子都是人性使然,哪怕还是嫡长子时代,黄家虽是个大户,却罕见的没纳妾。
黄中辅笑目嘻嘻从怀中掏出另外一张四轮马车图,献上美女图也是他临时起意,素描画物叫人一看就明白,黄中辅费尽心思想做物件讨好对方,脑子灵光乍现才觉得,用铅笔绘制的素描图,本身就十分有价值。
铅笔就是炭笔,工艺并不复杂,将石墨跟黏土按照一定比例制成膏状,从小孔里挤压出来就能得到铅芯,直放置加热干燥隔绝空气高温烧结,就形成了笔直的铅芯,木杆麻烦些,用纸卷起来,用水浸泡,然后干燥让纸浆融合就跟后世铅笔差不太多了。
然后配合上尺子才能画出各种各样的设计图,单靠细豪毛笔画个直线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