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中辅的姐夫喻葆光就在乡学进读,“儿如何同姐夫一般上得三学,所以言读书无用。”
黄中辅头是低了,嘴却不肯服软。
黄家虽是书香世家,黄金家规也熏陶出一个名满天下的黄庭坚,坏也坏在黄中辅曾父黄庭坚身上,不要以为元佑党政没有祸及家属,黄中辅这家就是妥妥的邪类人。
“皇室子弟不许和元祐奸党子孙以及五服之内的亲戚结婚,双方已经约定但还没有正式行礼的,一律改正过来。”
“用元祐朝的学问和政令收纳门徙传授的,命令监司监督检举,一定惩办不予宽贷。”
“受贬降官员的子弟不许担任在京城和该府境内的差遣。”
李清照被逼的离京与丈夫分居,黄中辅想上三学进到太学殿试考状元?这几年禁令改来改去,虽不及当初那般严苛,三舍学社没人愿来触这个霉头。
黄庭坚不仅是妥妥的旧党,且还是旧党中的领袖人物,他以苏轼为师,神宗死后,旧党虽权倾朝野也有分化,苏轼就与司马光闹过,这伙人坚持不能废除诗词入仕。
就在去年赵佶亲题元佑党碑,黄庭坚的名字赫然在列,无论是今年剔除武臣内侍的九十六党人碑,还是明年扩大化的三百零九党人碑,黄庭坚稳居碑文前十,要想通过蔡京主持的三学入仕,就是个笑话。
“那就考科举,入仕未必非要走三学。”黄琳自然也是这禁令受害者之一。“我等是旁系,科举乃是糊名,只要中了进士,蔡相公还能怎样。”
科举流传千年,王安石曾想废科举,以舍选为本,可惜事情没搞成,后世流传新党废科举,实际是科举与三舍并行,只不过三舍选出的状元地位要比科举地位略高。
这倒是条路子,朝廷法度不许旧党亲属参与进学,哪怕待在东京都不行,也只针对直系亲属,作为旁系路虽难走些,倒也还是条路。
科举考经义,策论,这两项黄中辅都拿手,走三舍画学、算学他也算强项,古时改革政策比起后世的花样略显幼稚,凭借后世几百年历史积累,弄些新奇的策论并不难,难的是如何实施,或者说如何这大时代中活下来,而且要痛痛快快的活着。
因为摆在前面的就是大宋历史上的最大变局。
靖康之变。
过早的登台若是换来五国城一游,难不成要让金人欺凌到自己头上,那可万万不行。
太晚登台则天下大乱,到时富贵如飘荡在河面上的浮草,生死劫不由自己,总不能跟历史上的先祖一样,去斗什么秦桧,在深山老林里了结一生吧。
“祸福之事儿能测之,如今奸臣当道,即便登朝入仕,也不见得安稳,儿实不愿读书入仕,爹爹莫要再相逼。”读书只为认字,黄中辅这几个月把繁体字认的大差不差,再于学堂中背那些礼记古文简直就是非人的折磨。
“胡言,常人如何能测祸福,”黄琳正要发怒,却听黄中辅嘟囔道,“爹爹怎知我就是常人。”
黄中辅就是不想当常人,他可是知道政和六年,太学设立道教学院,培训高级道士。其后,又令全国学校设道教专科班。又设有“道举”(贡举特科)。
一旁的夫子听了这话倒没关注这点,反倒是对这奸臣当道起了兴趣,感情你也知道是奸臣当道。
“三郎既言奸臣当道,何故推崇王半山,天下之乱不皆来自新党擅权,不知原不为过,既明理却驱奸邪,岂非弃正理天道乎!”
这又把话题转为抨击新党,蔡京是蔡京,干王相公什么关系,且蔡京除了打击旧党,倒也不是个十恶之人,难道旧党就没打击报复过新党,这就是最坏的局面,两方相互打击报复,已经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面,换做自己是蔡京,只怕做的更绝。
此时尚且年幼,大脑发育并不成熟,见老头还惦记此事,黄中辅只好答道,此乃曾祖黄庭坚所言,“莫非曾祖亦是邪魔歪道?”
夫子一下傻了眼,狐疑的看向了黄琳。
“确有其事,家中有存《跋王荆公禅简》记载了这话,孺子年幼愚钝误论了叔父的话,还需夫子教导明理。”黄琳说这话时有些尴尬,其实不止黄庭坚,其他旧党也评价过王安石为人,都是正面形象居多。
黄庭坚原话是“余尝熟观其(王安石)风度,真视富贵如浮云,不溺于财利酒色,一世之伟人也。”
当年旧党攻击新党多从人品入手,新党这边就比较克制,所以新党一直是以小人形象出现在大众视野当中,可旧党也认可党魁王安石人品,说他也算异类,以清流身聚集奸逆,旧党之所以集体改口,无非是新党当时已经全面溃败,胜利者站在高处对败者的评论,这才稍显的公正。
后来新党反攻,旧党就再没人说这种话,攻守易形,再说那可就是谄媚,黄庭坚也没改此前评语,免得被人觉得小气反复,此事对外不宣所以夫子不知。
说到黄庭坚,黄中辅则又想到一处典故,“爹爹怎知儿是常人,金华仙伯他不能测吉凶,儿却能测之。”他不装了,以平常人身份换来的只有疏远,不被人重视,既然如此那何不直接摊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