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姆妈到了丸子身边后,丸子生活明显惬意起来,我也省了许多可以让丸子高兴起来的心思来。后来,樱桃光智告诉丸子,说他们领事馆正在筹建的一所医院已经完工,也都已经安装整理完毕,马上就要准备开业,只是医护力量有些不足,正缺医生,就问她是否愿意去。当丸子问起我时,我是支持她去的,只有当她真正忙起来时,尤其是做一些有意义的事的时候,才是她最发光的时候,也是她发自内心舒张之时,而且这也可以让她日常有所寄托。那种被需要的情愫,有用的感觉,就像孩童对妈妈的眷恋,离了她,谁人都不要;对能够在她帮忙解决了问题时那种别人发自内心的谢意,就如同孩童叫唤着妈妈,欢喜的投入妈妈怀抱一样,被依恋、被信赖,这是让她欢喜的事情。而且这许久以来,丸子也没有再次身孕的迹象,她自己也是有些焦急的,对在莞城时小孩没能保住,对我更是心有愧意。而又随着对我国孝道文化的理解,她也时不时的给了她自身一些压力,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况且她还理解不了这个后是专指男童的情况下的。能够有正当的行当寄托身心,又是正规的医院少了太多染疾的风险,而且其本身还有着便利,真是何乐而不为呢。而且即使在温柔乡中也不忘的医人本色,没有放下自己的专业的丸子本身就具备成为一名优秀医生的所应具有的一切特质,只是自从跟着我以后,这方面的光彩被掩盖了,除了在莞城不正规行事所带来的除莫大伤痛外,还同时激发了丸子怜爱世人的医者仁心。我也愿她在扶危救困、救治世人这方面上投入多些精力,一方面免得她迷思,另一方面这又是莫大的功德。医生是受人尊敬的职业,我知道丸子其实是很心动的,只是她一直以来都是以我为中心,自不会逆了我的心意,只看我答应下来之后,她也是一连高兴了很多天,盼望着这医院早日开张。”
“盼望着,盼望着,医院终于开张了,丸子也踏上了每日班途,我除了教教学生,想想自己的事,偶尔参与一下社交活动外,无事时,我也经常去接送丸子上下班,实在没空,就委托明宇自己驾车去接。有时性起,就自己过去探班,看到丸子发光亮彩的身影,我也有说不出的骄傲。丸子再次上工,日子过的很充实,每日如饥似渴的温故知新,求知欲和知行合一,收获很多。”
“日子似乎又一次宁静下来,只是父亲带着弟弟的到来,又一次扰乱了我们的生活。不知道他从什么地方获知了我们的消息,撺掇着族叔带着他和我那同父异母的弟弟上得门来,却是他自己先带着弟弟到梧州的本家去了一趟,只不晓得有何求,本家估计没太搭理他,正好遇见了族叔,就让他带着自己索骥到了余斛而来。一番打听下,就找到家来。族叔是见惯了红尘,对余斛也并不陌生,所以对此也不太在意,住了两天就有事告辞了。而我父亲这爷俩却如同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开了眼界,被这繁华的花花世界逗弄的说啥也不愿意走了,估计再看德安府就有各种的不顺眼,楼不够高,灯不够亮,道不够宽,车不够高,花不够鲜,饭不够香,水不够甜,人不够多,衣着不够漂亮,房屋不够堂皇,戏不够看,玩不够尽兴,街上不够热闹,外国人不够多……言语之间除了艳羡外,就是对德安府的各种各样嫌弃,就差明说不想走了。他们在这里住,开始时因为摸不清情况,还能小心翼翼的,时间稍久,就开始睨气指使起来,拿出那种不把自己当外人的性态来,俨然是来当起主子过日子来了。这其中最大的因素是丸子,她一直想修复我和父亲间的矛盾,所以也不管那对父子的请求是不是适当,是不是过分,她都竭力给他们行些方便,让他们高兴,甚至不吝于去求自家兄长。只他们在见识到我们日常社交的一些人后,这人上人的感觉竟然油然而生,似乎感觉自己此时也是个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一般了,而好多东西都是可以不劳而获的,竟然恋栈不去了。我原本以为他们来这里顶多就是打打秋风,住上十天半月的就回了,当时也就没太在意。我对他们不大搭理,他们就去骚扰丸子,丸子又不忍心拒绝,她自然就请托她哥哥来办,然而她哥哥的能量之大,远超那些个看起来清贵的领事,所以都是无有不成的,而这又刺激了这对父子的那些乡下人的野望。无本的生意,无尽的利润,这么好的事以前怎么不知道呢?他们显然是从不愿到彻底不走了。本以为父亲这不走是不成的,他是那一家的家长,尽管有些不再看得上德安府的那些产业,但好歹也是自己安身立命之所在,所以他终归是要回去的。谁知失算的很,无意之中,居然听到这对父子计划着是不是回德安府一趟,把家里的产业处置了,都到余斛来安家,俨然要完成从乡下小财主到大都市的一方豪强的身份转变,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得来的那份勇气。我对他们的嫌恶,丸子也看在眼里,她热心的期盼着调节我们的父子关系,却用错了方法,只让我见到他们这份更加丑恶的嘴脸后,心里厌恶愈加。我原本的割肉还恩的想法非但没有改变,却更一步加深,然我并没有对丸子讲,因为这个方法太过极端,是我自己很个人的东西,明显有些过于畸形。虽父亲对我薄幸之极,我也不是能把这种想法宣之于口的,更何况是对丸子说这样的言语,只是想象就让我自己难以承受。我只委婉的告诉丸子,她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只是方式方法都用错了,她把这对父子人性当中的丑恶,无意中放到了最大,助长了那份邪恶,说得有些不清不楚的,只丸子还不是太理解这句话中的含意,我也不好明说。她只是真诚的以为真心的拥抱爱人,拥抱爱人的家人,对世人都怀有一份善念,不伤害他人,不欺凌弱小,就是对爱人最好的回礼,而且这世上尽是些可怜人,可怜人何苦为难可怜人。可能是她一直受到良好的教育,心思单纯,只是一味的与人为善,这才会爱上我这样的家伙。我不是什么坏人,但谈到是个好人自然也说不上,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罢了,如果丸子不是这么一个单纯通透的女子,她也定然不会看上我,世上比我优秀、比我英俊、比我有钱有地位有学识、比我能讨女士喜欢、比我勇敢幽默风趣……的男士,不用说过国外,即使和那国国内,这样的人也再所多有。丸子对我的情有独钟,是上天对我的厚待。每个人对善恶的分辨,对好坏的认定虽然秉承着世间一定的道理,但是也是都有自己专有的想法的,不管这个想法是不是在秉承着那些道理,如同各花入各眼,又如同割肉还恩一样,我想我或许还能做的更多,对我的爱人、亲人和其他人。”
“我劝着丸子,丸子又顾念亲情,丸子对这父子的有求必应,和这对父子对我的有话不听,这就成了死循环。在这种情况下,只好让自己积蓄怒气,当我忍无可忍时,就是出手撵人之日。可惜世间事,不是都尽如人意的。这对父子在家里住的差不多两个多月时,也是我将要爆发之际,丸子的父亲从和那国到余斛来了。他先是在樱桃光智家住了两天,然后让樱桃光智通知了我们夫妻他到来的消息。丸子一直挂牵这位父亲,我对这泰山大人也有一些感激和敬畏,虽然我和丸子的情感很好,但他当初要是成心阻挠的话,不要说我们不能成亲,就是我自己能不能还活在这世上都是两说的事。我们听到这个消息后,也是按照礼节去了樱桃光智家先拜会老丈人。他总是淡淡的,除了对丸子格外的和颜悦色外,对其他人,绝对是个暴君式的存在。当时在和那国时,以我在国人圈子里的见闻来说,这个父亲俨然是个魔王,手下暗黑之事多有,只是听说,都有骇人听闻之感。虽然他平素里身名不显的,但了解之人无不闻之噤声,他就是这么样的一个存在。相互问礼后,不好说废话,自然也不好问他为什么来,当初很绝然的不让我们登上和那土一步的誓言的余声,言犹在耳,只不知道是不是岁月的力量,让这慈父终究是有所松动。我不方便问,丸子倒是无所顾忌的。他父亲就说也是听说了我父亲当下在余斛,按照习俗,两家父母作为亲家总归是要见个面,相互托付自家子女才好的。这子女都成亲已经快十年了,彼此还未曾见过,这无论是哪个国家,都是有些失礼的,更何况我国和和那国对这些东西还是相当看重的,号称礼仪之邦的地方。再说余斛和和那国间距离也算很近,纵使往日少些来往,这找机会见一见,也是应有之义。由于我这边母亲也好继母也罢的并不在余斛,所以他也就没要丸子的母亲同来。又说要约个时间,双方的父亲见一见,认识一下,这许多年的儿女亲家。他的说法我是将信将疑的,我父亲来余斛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而我和父亲之间有嫌隙之事并不隐秘,有心人打探下也不是难事,至少我父子看起来该不是那么的融洽。况且这一两个月来,那父子期间又折腾出了好些个事,他会不知?还是樱桃光智压根就没提过那些勾当?这当中是不是有什么猫腻我也说不上。但是这两边怎么说呢,论起来都是最亲的人,纵然自己的观感不太好,却也不便用最恶意的眼光来审视这个事情。来就来了,说咋办就咋办呗,我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幸好我也将要逐那对父子离开我家,最好是远离这余斛,不管顶着多大的骂名,我亦要把这事情办成。事情说定了,三天之后,双方的父亲就在我家里相聚说话,也顺便看看我和丸子的小家,看看我们的生活。”
“我们回家以后,就张罗着准备起来,毕竟是泰山大人的第一次登门,这又是我和丸子两人成亲以来,第一次拥有的真正意义上的家。估摸着以岳父的习惯,当不会有其他更多的人来,都是自己人,准备起来虽然麻烦,却也不是什么特别大的任务,丸子和姆妈也知晓他父亲日常的饮食习惯,帮起忙来也是得心应手的。丸子对自己父亲能来家里看望自己心里也是充满了激动,自己这是长大成人了,尤其是成家之后,以新的面貌,展示给父亲看。多年不见的女儿,印象之中的绕膝蹒跚学步的孩童,明眸善睐的娇俏少女,终是成了别人的妻子,别人的儿媳,别人的大嫂,别家的女主人,不晓得自什么时候俨然是个大人了,岁月流逝无声,只是自己也有白发悄悄的上了头。岳父上门的日子很快就到了,那天上午的巳时,他一个人悄无声息的来了,樱桃光智却并没有随行,他进门的时候,正好东哥有事,暂时不在门房,而正因为要迎他入门,大门本来是要大开的,又怕时间来不及让客人等,到时需不好看,所以也就没有上锁,只是虚掩着,这下却方便了他自己施施然的就推门而入了,只这下谁都没有察觉到一个陌生人竟是闯入了院子来。最先发现的却是那对父子,大家在家里收拾布局,他们无所事事却又似有不甘,上前指手画脚的。因不想看到他们在屋里捣乱,索性让他们去院子里一边凉快也是好的,就把他们撵了出来,也好待得客人到了,支应一声,大家好再一起出门迎接客人。他们两人在院子的草坪上嘟嘟囔囔的一边说话,一边散步,却正好看见一个五十岁样子的男子在院中石径路上缓行,最后驻足在女神塑像前端详起来。他俩赶紧上前去,只见我那岳父虽是和那人装束,但看着这用料也是普通,又没什么名贵的装饰,衣着样式也寻常的很,只是干干净净的,人也精神,似是个稀松平常的一人,也只把他当作是岳父的老仆了。他俩在余斛的这月余,所见和那人并不少,多少自以为是有些识人之明的。他们上前拦住了人,却又不会和那语,父子俩人一对眼,对这人说吧,又怕这人不懂,不说吧,这莫名其妙的又不想耽搁了正事,自己就提高了腔调,拿起主人的做派,嚷嚷了起来。这下把我们屋子里的人惊动了,我们出来看时,丸子却焦急的跑了起来,却见得正是她父亲,虽说是有准备,依然是很激动的用和那语叫起了父亲,投入了她父亲的怀抱。父女俩个用和那语说着话,却是岳父责备丸子都已经是大人了,好似永远也长不大的小孩一样,见了父亲还撒娇。见到这一幕,这父子俩这才醒悟,有些讪讪的不晓得说什么,只丸子的父亲却突然用国语说他是丸子的父亲,很高兴见到亲家翁,落落大方的自我介绍,还伸出了手。这一下子,却是惊呆了一群人,国语说的虽说有些生硬,且明显带着北方口音,但也明显不是一两日、一两年之功了,在方言混杂之地,甚至有人会分别不出这是一个外国人所说的话语。父亲也握了握丸子父亲的手,双方又回礼,彼此抓着对方的手,相携着回了一楼的会客厅。这看起来和睦亲热的画面,我总觉得那里有些不大对劲,主要是太脱离了我的认知,岳父的高冷去哪儿了,魔王的本质是不屑与笑脸迎宾的,而这里却慈祥的像个邻家长者了。这是怎么回事,我心里也有些揣测,只是拿不准。两个亲家翁在客厅说着话,这回好了,语言相通,交流起来实在是太方便了,两人似是打的火热,就好像多年不见的好朋友一样,只是相见恨晚的。”
“咳,你听我刚说的,乍听之下像是说别人家的事一样。其实我自己也感觉那段时间里,心内的憋屈就使得我明明在自己家中,却最像一个外人,一个不相干之人一般。就好似那在别人家里做那恶客一样,哪儿哪儿的都不顺,只得把克制的那一口气往那学生身上撒,打着强身健体的名目,让他往返里折腾。主要是心内厌恶至极,戾气日盛,在家是各种的不痛快,甚至想一走了之。只是丸子、明宇、东伯他们,我是不能放弃的,就算我放弃自己,我也万不能不明不白的就离他们而去,更何况丸子和我都是彼此今生的托付,又有着不离不弃的誓约。不忍看他们的表演,既然有人陪着,我到二楼书房去了一趟,进到书房后,看着前不久心烦之余写就的人若无心,心自无事。心若无求,人自平安。为善不执,老死不惧。是为清净心。稳了稳神,心静下了一些,只这一静下来,就寻思着是不是该送这老丈人什么样回礼才好,毕竟自成亲以来,我们都没有给丸子父母什么像样的礼物,上次她母亲过来,也多是陪着玩耍,送的礼物都是随性的特产、小物件这些,这正经的礼物居然给忘了,这回应该是要给补上来才好。只是要送些什么,却拿不定注意,寻思着还是要找丸子商量一下送些什么好,只家里一时也没什么像样的东西可送的。只是再回首往事,这许多年以来,自己居然也没有给丸子送什么礼物,是我心下疏忽了吗?早先在山上,日子过的清苦,不值钱的小礼物、小情调,还好说一些,在莞城待的时日不短,并且也不差钱,这又更是到了余斛这花花世界也是又快两年的时光了,还仍然只是些小东西,就有些太过了。虽然有杨彦之他们甚至樱桃光智送的一些看起来贵重的饰品,只是由我送出的都还是小物件,这当是太不应该的事了。我这平时的自诩,霎时来个底儿掉,羞愧难当得紧。呵呵,我这好歹也算是半个修行身的,只是勘不破,忘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