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都是第一次进来,亨亚日发现这道院比从外面看起来会显得稍大一些,甚至把临崖山体的一部分也都围了起来,院里规整的显是栽种了有些年头的香樟和桂花树,间或一些四季青点缀其间,院子的西北角还生有一丛丛的高大翠竹,却不似山竹那般低矮细小,院子中间用宽大的石板分砌了的几条通行道路,似田亩的阡陌,又似街巷的平整小道掩映在树丛中。临着东方院墙树丛枝桠交际蓬松密实处,下似有石凳石桌分布,在枝叶交汇下,俨然是一个天然的室外茶室。院子其间四季常青的植株,很少落叶,院子很洁净、规整。透过穿行的石头路可以隐约瞥见正室的建筑和侧室建筑的部分,虽说山脊之上,没有了遮挡,无论那个方向日照都是一样的,但是季节的季风还是对房屋的建筑方向有着影响,所以正室依然是面南背北设置的,正室特别的宽大、高耸,比之山下五开间房屋尤长不少。侧室就少了这些讲究,正室在东首一侧不远处是院墙,西侧十米开外却是平行并立的两排东西向的侧室,侧室间也有着四五米的间距,侧室房屋的样式和山下显然有着不同,像个反写的“入”字样,一侧长一侧短并不对称,且稍微低矮一些,似是为了顺应冬季寒冷的季风而专门设置的。
院落里尚有些再翠植遮挡下看不太清的事物在的,亨亚日只打量着这院落,小院虽然并不算多大,只看着这像是园林更胜住所的地方,心里就有几分欢喜。他是喜欢这样的地方的,只还未及多看,却是老者回转过来了。老者对二人说道:“有劳二位久候了,随老朽来吧。”
亨亚日回了声请,看到老者当先引路,自己随后跟上。
穿行在石板路上,一路前行,亨亚日还不忘扭头四处打量院中景致。东边一侧地面相对平实的多,地面也多铺有细碎些石块,树、物多些,西边一侧临近院墙处更多的似是细分的田畦。穿过掩映的树丛,往侧室去却又是另一番景象。因着田畦里多是种着些应季的菜蔬,一畦一畦的用石块围挡分割,还有少一些似是花圃,只是山脊上似是适合栽种的花卉品种实在有限的很,即使是末春季节,却也未见有甚花开放。这一侧应该是由于种有菜蔬,所以大型植株很少,只在侧室一侧才又载种了一排,除了房屋的遮挡,基本上可以四望无碍。不到近处不知,正室真的很高大,远超一般意义的大宅,亨亚日从院中岔道往侧室去就那么一瞥,左右稍作对比,大小分明的很。
三人沿路而行,老者当先引着路,先是到了靠东一侧的侧室。这却也是一个三开间的建筑,老者当先领着二人进了这个侧室的正堂。老者让二人在客位坐下,王品福连忙摆手说不敢的。亨亚日没那么多的计较,就坐了下来,稍事休息,王品福把包裹放在一侧的矮几上,到一旁找了一个小凳子,坐在了一边。
室内也甚是简单,主客位中间是个高几,背后是几宽直达两侧墙体的神柜,神柜背靠着山墙,和另两面墙壁间分别都放有一尊大缸。神柜正中位置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大两小三幅挂轴,卷轴上绘着神像,只是亨亚日不认识。神柜相应的位置上也摆了三尊一大两小的青铜塑像,外形和挂轴绘像相差不大。神柜正中靠外一些的是个香炉,香炉里正燃着线香,香烟渺渺。亨亚日暗咐:这里想必是这老者的住处了。
只是老者却也不好在主位上坐,张罗着斟茶,王品福也赶紧上前帮忙。忙完后,老者也移近了搬个凳子坐下,开口讲道:“小少爷贵庚啊?”
亨亚日忙起身回道:“回长者问话,小子今年十岁多了,乙卯属兔。”
老者一边摆手,一边忙说道:“小少爷不值当如此,我这是有些倚老卖老了。只是我和我家婆子一直是跟着老夫人的,老夫人殁了后,说是跟着我家少爷,只一直住在这山上,算起来在这山上住的有好些年头了,外人很少见的。再说少爷这些年,咳,事情也多有不利,终日也是不开门见客的,一直这么些年来,你们这回过来,尚是第一次大门大开,我这也是一边好奇,一边也是欣喜的很。”
亨亚日没有答话,只是暗咐自己虽当初听了先生说道,知晓了一些,然而疑问也是很多,只是自己无法开口。
老者没管亨亚日怎么想,自顾的接着说道:“少爷的事,我们做下人的是不便多嘴的。只是昨个听少爷说今日要见客,又做了些安排,你都不晓得我们有多高兴,大家都动了起来。对了,这院子里除了我们老两口,还有我的儿子儿媳也住这里,后面那屋里住的却是个一直跟着少爷的哑巴,说是姓谢,具体叫什么就不清楚了,反正我们就唤他小谢,谢哥的。他能听,就是不能说,但是做事麻利的很,又有劲儿。这回好不容易少爷肯大开大门,大家都高兴的很,忙着准备呢,就我老头子不中用了,安排让我叨扰你们来。”
亨亚日接口道:“却是当不得这么说。”一边想着,一边说了心内的一些疑惑,问:“长者,请问你们在这山上头生活,菜蔬可能还好说一些,粮食、布匹衣物怎么办?盐巴、肉食这些也不好弄吧?是不是太不方便了?”
老者一听笑了,说道:“嗯,住山上是多少有些不方便的,主要是粮食和盐巴麻烦些,还有就是修补房屋要用的一些砖瓦,幸亏早先准备了一些,其它的我们这里基本上都不大缺。布匹衣物、粮食和盐巴也都耐存,雇人买上一回,能用上好久呢。”
亨亚日听了也是很惊异。
老者接着说道:“后屋的那后面有个磨坊,不但日常里能碾米轧面的,还可以磨豆腐呢。菜畦那角里还喂有一笼鸡,谢老弟还偶尔出去打打猎,肉食也吃不完的。谢老弟枪法好的很,只每回也不肯多猎,有得吃就行了,冬日里遇到野猪,自己吃、腌制好些野猪肉,剩下的好些要么拿下面售卖了,要么就和游客或是寨民换些小东西回来。另外还有不少的山货,菇类、木耳也多的很,现在也是采菇的季节,再热一些的话,马上也会有木耳出来。可是一直能持续好久呢,好多的吃不完都就晾干了,存起来。你看那院角的竹子也是的有好多竹笋的,外面的山笋口感上差了不少,不似移栽过来的翠竹竹笋脆爽可口的,但是耐煮、劲道,冬日里炖肉那可就香了…..”
不但亨亚日听的意外,就连王品福也是目瞪口呆的,却是王品福不由自主的插口说了一句:“这样也行?”
老者也不意外,说道:“当然了,逢年过节的,也是要喜庆些的,好些东西还是要采买的,像鞋袜棉衣、笔墨纸砚、针头线脑的这些啊,当然鱼、牛、羊肉啊这些也是,还有菜种啊,鸡苗啊这些。能自己弄的就自己动手,实在弄不了的,就去置办一些,不致失了办法。再说谢老弟手巧的很,木工也能上手,桌椅板凳的也能就地取材,做的也漂亮结实的紧,平日里也能就些山野果蔬的酿些酒,还有冬日里需要的木炭,他也能行……”
老者滔滔不绝的说着话,亲热的如同一家人一样,事无巨细,一一介绍着山上的生活:婆媳二人主要是照顾所有人日常饮食和缝缝补补之事事,媳妇手巧,也能做些简单的成衣出来,鞋袜的自然不在话下;父子两个主要是照顾菜畦、鸡舍、食水柴禾和粮食准备,每逢适宜的季节采撷山货;谢姓人做些杂务,也负责采买物资,心灵手巧,啥事都能做的来,是生活的有益补充。
亨亚日听老者这么一说,也是心向往之,只是小小年纪,似也耐得住那份寂寞,对于一个喜欢幽静的人来讲,确是再好不过了。优良的环境,基本生活的自给自足,没有琐事的叨扰,生活得简单而自在,随性又自然,真是一个隐居的好地方。既要隐起来,就得耐得住那份寂寞,要是什么都想要的话,那你还隐个什么呢,难道是为了排解那份寂寞,却去隐了个寂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