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麦在凤姨的眼中,竟然看到一丝的落寞。
“凤姨,你一直都单身一人吗?”
话说毕,白小麦自觉语失,正想换个话题:毕竟是长辈,又是初见,自己可能真的失了分寸。
如果被丁子枫和南曦听到她的心声,才会惊叹:原来你还知道有分寸这回事啊?
凤姨果然沉默了一瞬,才说:“从很早以前,就已经是孤身一人了”
很早以前就孤身一人,那是不是说明,凤姨曾经有爱人?
“我的故事没什么可说的,还是给你讲讲小镇的历史吧”,凤姨自然地拉回了话题和思绪。
在白小麦脑中,仿佛展开了江南古镇的画卷,这让她无端端地想起清明上河图的样子来。
在悠长的历史过程中,那些世家,那些商号,还有那些匠人,以及重利轻离别的男子,独守空房的女子。。。每个人都在这世上存在过,又在若干年后消弥,有些留下了故事口口相传,而有些,仿佛从不曾来过。
“那您说的这几个世家大族,都去了哪里了?在小镇上还有后代吗?”
“渐渐地,就没有了消息。通讯方式的更迭,专注于现实生活后,对生活中无交集的人和事,大约便不再关注了”
“可能在某一天,突然想起一个曾经非常重要的人时,才发现,过去的事,早已经烟消云散,就好像,曾经经历的人和事,都只是自己的幻想而已”
从凤姨的语气中,白小麦听出一丝难以名状的苦涩来。
从小到大,白小麦都有一种自已觉得很分裂的情况:她是个既粗糙又细腻的人。
粗糙是因为,对一些人际规则的慢反应,后知后觉反射弧长导致人显得有些傻,看不懂世事。
细腻是在于,总能共情到一些潜藏的情绪,敏感于一些与逻辑无关的心灵感知,传说的第六感。
就象现在,她眼中的凤姨,岁月风霜几十载,却难以磨平年少时的情伤。
这就是她的强烈感知,就那样钻进心里,将她代入到几十年前的小镇桥头,落寞的身影,每年如一日,只为等一人。
意念流转间,白小麦心头一颤。
看着年轻女孩眼中的湿意,凤姨却笑了。
“孩子,你怎么了?是有情伤吗?”
“我。。。”白小麦突然伏在自己膝头,哭得停不下来。
女人,哪里有什么坚强?有的只是迫不得已,有的只是故作不在意,有的只是夜深人静和衣而卧的深深孤独。
哪怕身边躺着一个男人,难道就不孤独了吗?
他可以给你物质,也可以给你照顾,但是,今天给你的,明天就可能拿走。
经历过一场还没有深刻体会就划上句号的婚姻后,白小麦觉得自己就象被迫失去依托的小狗。
本以为终于有了自己的家,却发现,那不是自己的家,而是主人的家。开心没几天,就发现,自己要作好准备随时迎接主人又添了一只小猫,或者主人又带回来另一只小狗,甚至,主人在外面开心的撸了别的小狗。
最后才发现,不是主人的错,而是自己本就不应该认为,自己是一只找家的小狗。
每个人都不承认自己潜意识里,希望得到别人的呵护和照顾,这就象小狗意识。
白小麦想做一棵原地不动的大树,无论如何被撩拨,都原地不动。你想来树下坐坐,就来,你想走,就走。
大树自会变得越来越粗壮强大,吸引更多的人来树下依靠乘凉落脚。
有那么一刻,白小麦想到了丁子枫:他很好,但为什么自己似乎无法安心地完全接受他呢。。。
“我不知道算不算情伤。。。”
白小麦擦掉眼泪:“我只是突然很伤心,感觉心无处安放,自己保管不好,却又不知道放在哪里”
“孩子,如果做不到平静地看待,就去修自己的心”
“怎么样修心?在心里修吗?”
“在生活中,通过专注做事,来磨炼自己的心。你的心总会被情绪所左右,就没有办法静下来,不能静下来的心,就象奴隶一样,被各种外在因素左右,而忽略了本来的自己”
白小麦似懂非懂,但她明白一点,自己那种孤独,是由心而造,因为对外因有期许,所以失望,失望后的无力感,会让人孤独。
“凤姨,我可以看看你做旗袍的地方吗?”
白小麦把自己从沉重的思索中捞出来,回到眼前的现实。
“当然可以,你跟我来”
凤姨带着白小麦,逐一参观小院的每间房,除了刚才喝茶接待的那间陈列有旗袍和布料,另外还有测量、裁切和缝制刺绣的地方,以及试穿休息的房间。
白小麦赞叹道:“这样的环境氛围,如果在海都,那客人不得天天爆满啊?”
凤姨笑道:“海都有客人常来定制的,各地都有,我这里是传统工艺,有很多手工活,制作慢,所以也不对外宣传。订单如果多了,反倒打乱了原有的生活节奏,得不偿失”
白小麦突然灵光一现,问道:“凤姨,我是否可以拍您的形象?就是您的侧面轮廓,您放心,不会露正脸,用背光的角度,以凤裳小院的环境作背景。我想传达一种思念的氛围,一种久远住事的意境。或许会用在我这次项目的提案上。”
顿了下,白小麦补充道:“您不同意也没关系,我会拍些镇上的景色,我只是太喜欢您的侧颜轮廓了,觉得非常贴合我希望传达的那种思念家乡故人的感觉”
凤姨笑了,没再多作犹豫:“凤姨都老了,如果你觉得用得上我的形象,拍就是了,只是不要拍正脸就好”
“现在就拍吗?要不要换件衣服?”凤姨问道。
“这样就很好,当然,如果凤姨有什么更有怀旧和思念味道的衣服,就更好了”
“你在这里等等”凤姨说完,缓步出门,上了二楼。
十几分钟后,凤姨身着一件孔雀蓝底绣工极为繁复的丝质旗袍,款步走来。
旗袍有些年代了,看得出非常贵重,而且不似之前那件宽松,是包裹在身上的。
凤姨的身材,依然象少女一样匀称,腰线仍旧极好看,白小麦举起了相机,镜头里,一个姿容绝色的民国大家闺秀,在夕阳的光影中看向回廊外,仿佛在等待自己的爱人。
白小麦激动的难以自抑,再次不停地说:“凤姨,你真的好美。。。”
好的内存足够,承受得住白小麦的连续拍摄,即便如此,也被她拍到电池耗尽去充电,她才作罢。
晚上,白小麦依旧缠着凤姨聊到快十一点,才不得不让凤姨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