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喜欢前例,照此办理,不必费心,她深知自己惯于接受前例的恶习,一旦小郎君伸出手来,自己会本能地抓住,不会拒绝。
抓住了之后,牵着小郎君巡夜,是没有前例可循的,想想便觉得恐怖。
韦冲跟在金荷身后,出了院子,身后一双精光熠熠的眼睛追到了院口。
穿过一座座庭院,走过一道道长廊,沐浴着分割成一块块的月光,有一种清净的浪漫。
夜色将目之所及的一切暗化,淡去细节,淡去鲜明,剩下简单的轮廓,减轻了人处理它们的负担。
于是,一颗心便澄澈了。
韦冲忽然有个疑问:金荷夜夜澄澈?还是需要夜夜澄澈?
与金荷之间的空气墙消散了些,“雪椿让你很为难吧?”
金荷的脚步缓了一缓,随即恢复了原来的速度,“我不为难,她是我养大的,我了解,是任性了些,她只能为难夫人,再有就是为难你。”
“那就好。”
韦冲没有多说,什么都瞒不过她,不必解释什么。
“谢谢你体谅我,其实不必关心我,不必关心谁,在这个家里,谁都活了很多年,都活得很好,有各自的位置,而你无所依仗,应该凉薄些,多关心关心自己。”
“大姐姐不是我的依仗么?你记得你说过站在我一边,所以我体谅大姐姐是应该的,大姐姐不曾凉薄,我怎么好凉薄呢。”
金荷停下脚步,盯着他的眼睛,像是要看到脑海里去,脸上的大理石外壳裂了,泄露了几分鲜活,“夫人也说过这样的话吧。”
“夫人说要保护好我。”韦冲说道,一点报复的快感,很快被愧疚冲散了。不去见夫人,是惧怕见夫人,是因这崇高与卑劣交攻之故?
“这种事你自己知道便好,不用告诉外人。”金荷想象不到夫人是如何说出这种无耻的话的。
“大姐姐又不是外人。”
金荷的心抽了一下,嗓音不自觉地低了,带上了不知是温柔还是蛊惑的调子,“那你相信夫人,还是相信我呢?”
“我相信夫人,也相信大姐姐,你们都对我很好。”
多么天真善良的小郎君,把夫人与她相提并论。可她知道,夫人是夫人,自己是自己,自己能做出当面折辱夫人的事,反之夫人未必做得出来,奴婢下作些,不正是奴婢的本分么?
可内心深处的高贵,诱惑着金荷说出了这么一句话:“白天的那句诗,是你送给夫人的吧。”
金荷知道那诗是自己给夫人的,当场没有明说,不能不说这是她的善意,她与夫人不睦,并不想伤及无辜。
“是的。”
“夫人鬓上的海棠花,是你簪上的吧?”
“…是的。”韦冲不得不避开她锐利的目光,这是个敏锐至极的女人,有着恐怖的洞察力。
小郎君的单纯,让金荷有些懊恼,可这种不解风情,不正是可爱之处么?
于是,内心与夫人比肩的高贵,掺杂了她不了解的东西,抛出了更大的诱惑,诱惑着她说道:“你说你相信夫人,也相信我?”
“…是的。”
“可我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