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或是破罐子破摔,心知事已至此,纠结无用,索性放胆了?
独孤玉琥将众人的表现一一看在眼中,有怒,有恼,有无可奈何,更多的是面无表情,对此她很满意,有些人露出了成色,更多的人有待考验,那就继续吧。
她倒了杯酒,朝边上一移,揽上韦冲的肩膀,手肘压在肩头,很有分量,有些过分修长的指尖,几乎垂到了他大腿上,低了低头凑近,要说什么,闻到了一缕熟悉的气味,细声道:“你身上有我妹妹的味道,她是不是想带你走?”
这声音小得像蚂蚁爬进了韦冲的耳朵,爬进了身体内,把心脏当成了食物,狠狠咬了一口,原以为长公主是个堪比奇男子的奇女子,能隐忍蓄势,能破阵杀敌,谁知心思竟细腻到了这种地步,仅闻其香,便能猜其举止,不由让人悲观了几分。
他决定不多说什么,“长公主明察秋毫。”
细细的声音从脑袋上落下来,“那你为何不跟她走?”
没有仰头看,也知道长公主更近了些,因为头发被吹动了,身高差下,想来姿势没法自然,不自然的亲昵举动,是要试探公子王孙吧,而亲昵的对象,不过是个工具。
工具人要有工具人的觉悟,不能恃宠而骄,“记得路上长公主说过,要听令行事,让坐,便坐,让行,便行。”
长公主的细声细语中,透着丝赞赏,“你是个聪明人,很会审时度势,亲近我母亲,你做对了,没跟玉璜走,你做对了,乖乖坐到我身旁,你又做对了,独孤家赏罚分明,做对的人会有奖赏,今后只要不犯大错,你终将有资格坐到我面前。”
韦冲抬眼看了看,坐在外围靠后的,不知是侯子侯孙,还是伯爵后裔,身材矮些的,想看长公主,还要伸一伸脖子。
“坐在他们之中,稍远一些,恐怕看不清长公主的脸吧。”
这句意味模糊的话,让长公主顿了顿,“他们看的并不是我的脸。”
韦冲分明察觉到了她话里流露出来的情绪,与之前的颐指气使不同,似乎是有一两分落寞的,或许不是落寞,而是嘲讽,或是别的。
他一时分不清,好奇心忽然炽盛起来,想寻求一下佐证,不自觉地扬起脸,太近了,长公主低着头,看不清脸,模模糊糊一片白,只看到眼睛,黝黑,深邃,幽寂,透着光,光里有张脸,是张陌生的脸。
长公主眼中的自己是陌生的。
自己眼中的长公主熟悉了一丝丝。
这么看下去,似乎也没那么高了,触手可及,“那是他们无福。”
独孤玉琥清楚这是人下人的奉承话,还是笑了,奉承话听多了,这种还是第一次听见,且出自一个敢搏杀之人的口中,罕见地开了句玩笑,“你现在有福了,这福换不来王公,换侯伯没问题,你换不换?”
“此生不换。”
脱口而出的瞬间,韦冲后悔了,该琢磨琢磨,可越是琢磨,就越是后悔。后悔的时间不长,只一个呼吸,他看清长公主的脸了,她抬起了头,脸远了一些,笑容由模糊到清晰,乃至锐利,像一片片刀光,晃得人眼花。
“韦郎,他们为我而来,你说该选谁,做我的如意郎君?”
这句话不是细声细语了,清亮到在场无人听不清。
剩至死才好,韦冲端起酒,肩头长公主的手滑了下来,像被搂住了腰,这种小女人般的待遇激出了他一身鸡皮疙瘩,仰脖一饮而尽,酒精度数很低,发散得却快,一股火从喉头涌上天灵盖,他慨然道:
“阴阳须调和,长公主勇力无双,所以夫婿选文不选武,柱国长公主,勋贵已极,没必要锦上添花,不必拘泥门当户对,寒门出身的文华之士,也可以考虑一二。”
“黄口小儿,血都没见过,奢谈什么文武,好男儿自当文武兼备,在场众人,纯以文华立身传家的又有几家,依你的意思,选文不选武,还能剩下几人?诚心捣乱?”
一身躯魁伟的男子昂然起身,虎目如电,呵斥韦冲。
他的位置离于让不远,不是国公之后,便是郡公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