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敬的主教,你亲自来买肉吗?你的仆人呢?”肉店老板费隆多笑盈盈地迎上去,搀扶着大主教站稳了,又不失礼貌地冲着宗教审判官安德里安点点头,“你刚才来过,还需要什么吗?”
“我们只是想问你点事。”宗教审判官安德里安阴沉着脸,他说话时并没有看费隆多,而是在人群里搜索着,像一条嗅来嗅去的猎狗。
“你尽管问吧!”费隆多带着生意人一贯的热情答应。
“你得发誓,不说半句假话,事关重大。”克里斯托弗大主教愉悦的笑容消失了,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
“我以圣母玛利亚的贞洁发誓,绝不说半句假话!”费隆多担忧地问,“出什么事了?”
“你真的见过罗莎吗?两年前摔死在路中央的少女罗莎,你当真见过她?”从克里斯托弗大主教的神情来看,他自己先否定了自己的问题。
“这?”肉店老板费隆多犹豫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只需要回答我,是,还是否。”克里斯托弗大主教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费隆多。
费隆多面露惧色,他压低了声音回答:“是。”
“世上相似的人那么多,你怎么能肯定她是罗莎?少女罗莎死了,这是埃拉城人尽皆知的事啊!”克里斯托弗大主教小心翼翼地提醒费隆多。
“怪就怪在这里。”费隆多困惑地继续低声说,“那女人跟罗莎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双胞胎也不会如此相像!就连耳朵上的痣也长在相同的地方!”
“你怎么会对一个死去的女人记得这么清?”克里斯托弗大主教疑惑地问。
费隆多难为情地挠了挠头,脸涨红了:“美人嘛,难免多看几眼,关键是罗莎生前经常光顾我的生意,她男人是街头卖艺的游吟诗人,他的诗歌和艺术全拿来换了猪下水。”
“哦。”克里斯托弗大主教沉吟了片刻,“她最近来过这里吗?”
“自从上次买完肉在街角被那位游吟诗人纠缠之后,她就再也没有露过面了。”
“这么说,大诗人杰罗拉莫也看见过她?”宗教审判官安德里安插嘴说。
“对,游吟诗人杰罗拉莫,就是他!他也把那女人当做罗莎了。”费隆多坚定地说。
“什么时候的事?”克里斯托弗大主教打断了费隆多的话。
费隆多低头思索片刻:“就在埃拉广场举行围猎活动的前一日,我肯定。
“那天,恰好官吏传话说,观看围猎活动的人都能喝到免费的托斯卡纳葡萄酒,而且人人有份。”费隆多咂咂嘴,“那葡萄酒真不错。”
听到这话,宗教审判官安德里安黧黑的脸抽搐了两下,他惊惧地望着克里斯托弗大主教,嘴唇哆嗦着:
“我就是那天晚上遇见我死去的老父亲的!我绝不会记错的,”他嘴唇抖动得更厉害了,“因为我儿子第二天就摔断了骨头,那是个不祥的预兆!”
克里斯托弗大主教一愣:“这么巧?”
这天,从埃拉城步行到丛林边缘,药剂师焦阿基诺和受伤的恶狼用了四个多小时,他们踏进丛林时,已经上午十点多钟了。
狼本就伤势严重,还走了这么多路,流了这么多汗。好不容易熬到目的地时,它早已疼痛难忍,头脑发晕。
它威胁药剂师赶紧采药,而自己则躺在一块石头上喘气。对于狼而言,丛林是它的地盘,量这位孱弱胆小的人类也逃不出它的掌心。
药剂师焦阿基诺脱离了魔鬼的视线后,内心活动非常激烈。他深知,要想活着回到埃拉城,就必须尽快想出万全之策。
在权衡利弊之后,他决定拿出一个药剂师最专业的态度处理这件事。计划好之后,他解开随身携带的另一块肉,凑在鼻子下嗅了嗅,随即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香。”他想,曾经梦寐以求的东西吃到嘴里就是这个味儿,难免失望。
他边吃肉,边擦亮眼睛在林子里寻觅自己需要的药草。
药剂师焦阿基诺很快就在一堆动物的粪便旁发现了一株开着丑陋花朵的植物,这是含有温和毒性的颠qie类植物。
它的一滴毒液如同慈母的手,能缓解分娩中的母亲的痛苦。但人们往往把颠qie看作巫药,配制这些毒药一旦被人发现,药剂师就会被当作投毒者或巫师绞死。
话说回来,穷人生病了还得找焦阿基诺这样的药剂师,有钱人才请得起医生。而医术精湛的阿拉伯医生,恐怕只有公爵和他的廷臣们才请得起。
如果连焦阿基诺廉价的药钱也付不起,人们就会去教堂门口碰运气,那里有人用圣水给人治病。
倘若无法治愈,教堂的神父会告诉病人说:“你犯下了罪孽,上帝才令你受苦,接受命运吧!”人们只好顺其自然,坐着等死。
焦阿基诺继续在丛林中寻找,他记得附近有一片水塘,水塘里面生长着一种睡莲。玛雅人曾使用这种植物的根配制mi幻药,然而它遇见另一种东西会见见血封喉。
想到这里,药剂师的心脏突突地跳起来,他采药还从未为杀人,昨晚的事实属例外。
“可是,这个怪物难道能算是人吗?我不杀他,他也会杀我灭口。”他接着想。
今天的运气还算不赖,药剂师很快找到了水塘,如愿以偿地采摘下睡莲的根。
接下来就得看命了,他即将寻找的东西十分稀有,它是一种类似于野生龙舌兰的植物,长着尖锐的刺,它的花朵饱含剧毒,能毒死一头牛。
就在药剂师焦阿基诺处心积虑地寻找毒草时,躺在石头上休憩的魔鬼——披着人皮的恶狼发烧了。
伤口溃烂发炎导致的发热是非常常见的,如果它在城里的话,恐怕医生得给它放血治疗。
它这会儿觉得自己躺在女巫受刑的火炭上,熊熊烈焰吞噬着它,有人还用长满了利刺的荆棘抽打着它,使它苦不堪言。
“着火了!我浑身都在燃烧!把火扑灭!快!我烧得只剩下骨头了!”狼痛苦地呻吟着,大脑陷入混乱,它已经忘记了自己还有个同盟。
然而这个同盟此时此刻早已打定主意抛弃它,狼伤口散发的恶臭并未熏晕这位同盟的头脑——它就是人皮。
人皮跟着药剂师和恶狼一路来到丛林,脑子里早就打好了坏主意。
它冷冷地听着狼的哀嚎,丝毫没有怜悯之心,对这个到处惹事生非的魔鬼,它早已受够了。
它原本手上有个马蹄印裂痕,至今都得用手套遮掩,如今背上又多出一刀,硬生生裂开一道大口子!
要知道这裂缝是没办法去找裁缝缝的!哪个裁缝有胆子缝补一张人皮呢?
对狼的疼痛人皮始终无动于衷,但是自身背上的口子却令它耿耿于怀,愈发憎恶这条发烧说胡话的畜生了。
人皮想从狼的身体上脱身而去,可它办不到,蹦得太紧了!它力气不够,根本不可能把自己从壮实的野兽身上脱下来。
唉!这真不公平!只有狼抛弃它的份,它却没办法丢弃这条作恶多端的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