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澈浓密的头发黑亮如漆,束发的镶金宝玉宛若皓月一弯,他眉宇之间闪耀着难以遏制的生机,令夏青染暗自惊叹。
明澈一路随着主人踏进夏家府邸内,四位仆从捧着礼物恭恭敬敬跟在他身后。
夏绿凝欢天喜地地迎面走来,眸子里明明是满满的喜悦和火热的情感,却被一低头的娇羞悄悄掩藏了。
明澈也分外喜欢,他微微对心上人一笑,眉目间传递着绵绵不尽的柔情。
“怎么不认识了?”夏青染有意打破这沉默,“莫不是嫌弃哥哥我碍事?”
“哥哥!”夏绿凝羞红了脸嗔怪,逗得夏青染哈哈大笑,明澈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明澈的笑像金子。在夏绿凝印象里,他总是冷若冰霜的神情,给人严肃刻板的印象。
那样的神情属于饱经沧桑的中年人,套在这张青春俊美的脸上委实不合适,仿佛面具,让人忍不住想替他摘下。
此刻他自己没意识到的笑,竟如此迷人。
夏绿凝痴痴地望着明澈的脸,贪恋他昙花一现的笑。
他到底经历过怎样的苦难?他心里应该很苦吧,苦到忘记了如何去笑。
“最近可好?”明澈礼貌地问候夏绿凝,话说得波澜不惊,语气里却有绵绵无尽的温柔。
“你笑起来真好看!”夏绿凝眼睛里亮晶晶的,答非所问。
“你还真孩子气。”明澈嘴里这样说着,心里却不知有多开心,他望着夏绿凝美丽的大眼睛,她那浓密的黑睫毛扑闪扑闪,闪得他心都乱了。
“丫头,还不快帮着厨房备些好酒好菜,好好款待我们的贵客。”夏青染提醒妹妹,“别忘了叮嘱詹尼把那只肥天鹅烧得嫩些!”
“哦,我这就去!”夏绿凝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明澈身上移开,欢快的雀儿般跑去,一边还回头冲着明澈笑。
夏家府邸内部散发着浓郁的东方气息,无论珍稀的字画古玩,还是稀松平常的家用小物件,处处透着中华民族浓厚的文化底蕴。
搜罗这些东西不容易,看得出主人煞费苦心。
走进府邸的正厅,屋里摆满了中国各个朝代精美珍贵的艺术品,明澈不由得产生了重归故里的错觉。
夏青染也没料到,明澈随身带来的几样见面礼,竟样样是故国珍奇,这位故人身份着实不简单。
更出乎夏青染意料的是,明澈初次登门就大胆表明自己要向夏家提亲,他迫切地需要得到夏青染的指点,好让他按照当地的习俗准备聘礼。
“婚姻是大事,”夏青染面露难色,“夏家也算是埃拉城的大户人家,小妹的婚事还需听从父亲安排。按照埃拉公国的规矩,所有封臣的婚事还需征得领主允许才有效。”
明澈略带歉意又不失风度地承认自己考虑不周:“多谢指点,我确实冒昧了些。我初来乍到,自当尊重地方习俗。”
“好!”夏青染点头称赞,“我看出你身份尊贵,却不知你从何而来,敢问你现在居住在哪里?父母都可健在?”
“哥哥!”从厨房赶回来的夏绿凝听见了哥哥的问话,急急地打断了他,她不安地望了望明澈。
“又闯祸了?”夏青染不解地望着夏绿凝,却发现她用惶恐的眼神望着明澈。
明澈的脸色变了,深邃的黑眼睛里起了雾,他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说道:“我最近正在物色合适的住所,不久就会搬进埃拉城内,以后就能常见面了。”
夏青染听出明澈避开了自己的问题,他想不通这有什么可隐瞒的,便把不解的目光投向夏绿凝。
夏绿凝冲着夏青染摆了摆手,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不安地望着明澈。
从庭院里传来一阵嬉笑怒骂声,惊动了大厅里的三个年轻人,尴尬的场面被化解了。
夏青染立即叫住一个走进来的男仆问缘由。
“怎么大呼小叫的?”
“洗衣妇卢卡丝跟斯特凡诺先生吵起来了,卢卡丝挡在客房门口不准斯特凡诺先生进。
“她发誓说,若斯特凡诺先生不冲干净臭烘烘的身子,休想走进她收拾干净的屋子,也别想爬上她洗干净的床铺。
“这不,卢卡丝唤了几个人,吆喝着要把斯特凡诺先生抬起来扔进花园的水池里洗干净。”
“这不是胡闹吗?”夏青染不悦地说。
“卢卡丝的脾气你是知道的,谁也劝不住。”男仆低下头怯怯地说。
“哥哥,这罗马人有点奇怪,我还真有点怕他。”夏绿凝小心翼翼地提醒哥哥。
“是啊!他明明受伤了,却看不到伤口。”夏青染思忖着。
“他与皮耶罗太像了。”夏绿凝想起丛林里的那一幕,心有余悸。
“可你不是也说过,皮耶罗的眼睛是灰色的,而斯特凡诺的眼睛是碧绿的。更何况,皮耶罗的左眼不是瞎了吗?你看斯特凡诺双目炯炯有神,他跟皮耶罗长得像应该是巧合。”夏青染安慰夏绿凝。
“瞎了的只是皮囊下的那双眼睛,不是吗?”明澈半真半假地开玩笑,“假若换一条躯体,当然就不瞎了。”
“什么意思?”夏青染不懂明澈在说什么。
“随便说说。”明澈犹豫着要不要将自己看到人皮的事告诉这兄妹俩,考虑到自己与费代里戈的约定,只能作罢。
“走,下去看看,别把斯特凡诺那家伙惹恼了,他啥事都干得出来!”夏青染不想再讨论这么可笑的问题了。
明澈客随主便,跟着夏青染走向庭院。
“斯特凡诺能杀死一头发怒的野牛,卢卡丝还真敢惹!”夏青染边走边叹气。
等到夏青染他们三人来到庭院里时,斯特凡诺已经被七八个人摁住了,几个愣头小子正将他身上的衣服靴子往下拽。
斯特凡诺咒骂着,奋力挣脱,靴子却率先被扔进了水池。
夏青染一眼就望见斯特凡诺扭伤的左脚,它苍白得像死人的脚,而且肿得老高,撑得那惨白的皮肤几乎要裂开了。
“喂,你该不会是个女人吧!脱个衣服扭扭捏捏的。”一个男仆边卖力地拽斯特凡诺的外套边嚷嚷。
“臭死了!我说你消停点吧!赶紧自觉冲洗干净,我们大家都要被熏死了!”洗衣妇卢卡丝端着一篮子干净衣服站在一旁催促。
“胡闹!”夏青染走上前呵斥道,“你们这帮没礼貌的坏东西,怎么能这样对待我的客人呢?还不赶快放开他!”
仆人们听到少爷的训斥,赶紧放开气急败坏的斯特凡诺,四下里散开了,只有洗衣妇卢卡丝还端着篮子站在原地不肯走。
斯特凡诺气鼓鼓地从地上爬起来,看也不看夏青染他们一眼,径直一瘸一拐地走到水池边,捞起他的靴子,然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明澈不露声色地望着斯特凡诺,这是早晨在街上遇见的那个人,费代里戈的话回响在他耳边:
那是一条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