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在一个黑漆漆的地窖里,躺着一条疯狂的狼,它脊背上的伤口触目惊心,显然化脓了,脓血从里面渗出来。铁链锁住了它的四肢,它的嘴巴也被结结实实地捆绑着。
这条狼饥饿难耐,伤痛难忍,本能促使它奋力挣扎,拼命刨地窖壁的土,企图挖出一条逃生之路,呛人的灰尘在地窖里升腾弥漫。
之前,有一个肿眼泡的男人走下地窖,试图用一大块牛肉诱惑它。
狼不可能抵制如此大的诱惑,它太饿了!
然而那家伙耍了狼,他解开它嘴上的锁链,它错以为牛肉马上要进肚子了,可他收回了肉。
他喋喋不休地说废话,狼半句也没懂,它死死盯着那块牛肉,垂涎欲滴。
肿眼泡男人甚至举着牛肉在狼鼻子下晃了晃,他那鲜红的嘴巴不停歇地一张一翕,像吐泡泡的鱼。
狼什么也听不懂,它对着那块牛肉猛扑过去,如果可能的话,它还想吞掉举着牛肉的那条手臂,以及连接手臂的那具看起来肉质肥美的躯体。
狼失败了,锁链束缚了它,伤口被挣裂了,鲜血淋漓。
肿眼泡怪叫一声爬上了地窖,这混蛋竟没忘带走那块牛肉,更不忘盖牢地窖口。
狼异常愤怒,它发疯般地用爪子刨土,刨土,刨土,顾不得伤口的疼痛。
狼终于在地窖壁上刨出一个浅坑时,地窖顶部的盖子被人挪开了。
它看到肿眼泡带着另一个男人走下地窖,那人深陷眼眶中的蓝眼睛熠熠生辉,目光锐利。秃鹫搜寻猎物时,就是这种神情。
铁链被从狼的四肢上解开了,随即勒到了它脖颈上。
一件惨白的皮质衣裳被强行套进狼的肢体,紧绷绷的衣裳一旦与狼合体,突然之间,狼听清了鹰眼男人的询问。
“快告诉我,你披过的那张人皮在哪里?”
一缕光亮射进野兽黑暗的脑海,狼顿时拥有了人类的思维。
狼想起来,自己和人类是打过交道的,它好像还在一家旅馆的阁楼上躲藏了好久,它调戏过女人,啃光了哑巴的半截身体,还吞掉了美女莫丽的脸和柔软多汁的内脏。
不容狼多想,那个质问再次打断了它的思绪。
“说吧,与你厮混过的那张人皮在哪里?你曾经穿着它招摇撞骗,杀人抢劫,最好别再跟我撒谎,否则死路一条!”
“牛肉!”狼粗声粗气地说了句人类的话。
肿眼泡和鹰眼男子互相对视一眼,脸上露出得意的笑。肿眼泡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牛肉,放在狼面前。
狼哪里顾得脖颈上的镣铐,抓起牛肉大块大块地吞咽,眨眼功夫,牛肉全进了它的肚子。
肿眼泡又殷勤地递过装满水的皮囊,狼又是一阵猛灌。
“还有肉吗?”狼问。
“当然,如果你肯合作的话,我为你准备好了一头活牛,就在地窖外面。”鹰眼男子拉了拉身上的黑斗篷,神气十足地说。
“没错,你问的那张人皮,我记得它。那混蛋跑了,它与我在一家旅馆门前分道扬镳,当时猎狗扑过来攻击我,我不得不褪掉那碍手碍脚的家伙,至于它最后逃向哪里,我根本不清楚。”
“你好好回忆一下,它可能会去哪里?或者说,你们在一起时,都去过哪里?”鹰眼男人耐心地开导狼。
“或许它已经找到了第二个身体,我敢说,它肯定泡在妓院里了。它是个彻头彻尾的好色之徒,满脑子都是女人的胸脯和大腿,可它总是忽略了自己那玩意儿是个空皮囊。”
“这倒提醒我了。”鹰眼男人撇了撇嘴,“你确定不清楚它的下落吗?”他盯着狼,再次问道。
“不清楚。”狼说。
鹰眼男人耸了耸肩,说了最后一句话:“既然你什么也不知道,那就脱掉这张皮吧!”
那身紧绷绷的衣服脱离身体之前,狼蓦然意识到自己穿上的是另一张人皮。
狼还没来得及惊愕,人皮已经完全脱离了它。狼又恢复为野兽,惊恐地瞪着地窖里的两个男人,它不懂他们在嘀咕着什么。
狼想吃掉他们,脖子上的铁链却越勒越紧,狼翻着白眼扑腾了好几下,便昏死过去。
从囚车被劫的那一刻起,一场搜狼行动就在埃拉城迅速展开,猎人队伍也在其中,领队的是老猎人切萨雷。
心事重重的切萨雷带领猎人队伍途径剥皮街与屠宰场街的十字路口时,意外地发现被劫走的恶狼躺在路中央,气若游丝。
老猎人切萨雷立即将失而复得的死囚送到焦虑不安的法官桑德罗那里,猎人便成了抓捕到恶狼的大英雄。
逃犯被抓住的消息立刻传播到埃拉城的角角落落,在黑夜里平息了市民们的愤懑情绪,这一夜总算能睡个好觉了。
听说,当晚死囚在玛利亚大教堂的地牢里被处死,以免节外生枝。
这年头,妓女被教会认为是“社会的安全阀”,维也纳和奥格斯堡的妓院还成立了行会。妓女属于“贱民法则”的管束范围,肩膀上必须悬挂黄色缎带,不允许穿金戴银,也不能穿有刺绣的华美服饰。
生意兴隆的妓女会有固定的居所,而那些最贫穷最卑微的妓女只能出没在桥头或者城墙下。沙尔达属于后者,她在酒馆、街头、广场寻找猎物。
恶狼被处死的第二天,对埃拉城人来说是个好日子,这也是沙尔达的幸运日。
她在埃拉广场上逡巡时,发现有个男人偷偷打量着她。
与以往那些肮脏粗鲁的家伙不同,这是一位年轻俊俏魅力无穷的绅士,皮肤白嫩得像女人,嘴唇若花瓣娇艳,他那羞怯的眼神激起了沙尔达的强烈欲望。
沙尔达低头瞧见自己粗鄙的装扮,难免有些沮丧。好在高贵的绅士似乎并不在意,他径直向她走来。
“你是沙尔达小姐吗?”绅士的声音很温柔,如同微风拂过玫瑰花。
“哦,是的。”沙尔达激动地按住了胸口,她难以置信,她的名字竟然从如此高贵的绅士口中说出来。
“恕我冒昧,打扰了。”
“哪里的话,很乐意为你效劳!”沙尔达放肆地用眼睛盯着这位风度翩翩的年轻公子,不由得心旌荡漾。
“我能向你打听一件有趣的事吗?听说,你在宗教法庭上谈到了魔鬼,真有这回事吗?”
“以上帝的名义起誓,我说的千真万确!魔鬼的眼睛闪着绿光,哦,太可怕了!那是地狱里的寒光!这事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弗朗西斯科是我的常客,我记得当时他喝过不少酒,我们靠着墙……”
沙尔达口无遮拦,见年轻绅士的脸不由得涨红了,她不由得放声大笑,“你这是害羞了吗?哈哈,你肯定还没碰过女人的手吧?想不想快活快活?跟我走吧,不收你的钱。”
“魔鬼是什么模样?他会不会生着一张人的脸?”绅士没有接茬,他板起通红的脸,一本正经地继续询问。
“哦,这我倒没有想过,我只看到了绿幽幽的鬼眼,毕竟夜那么黑。”沙尔达悻悻地说。
年轻绅士从怀里摸出一张画像,递给沙尔达。
这张画像之前在全城张贴过,画的是曾居住在“老好人”旅馆的客人,画像中的男人戴着一顶宽边无檐软帽,褐色的头发像破旧的毡片从额前耷拉下来,他的眼睛闪着幽幽的绿光。
“魔鬼会不会长这样?”绅士问沙尔达。
“呸!这哪是魔鬼,分明是色狼!”沙尔达轻蔑地说,“这种人渣遍地都是!”
“你确定那天晚上看到的不是他吗?”绅士又认真严肃地问了一遍沙尔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