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遵循薛知恩的话,不多看,不乱碰,所以从进来便没去看木桌上面。
现在,他无意间看清了。
精致的雕花,上好的金丝楠木,大师级别的雕工,虎爪腿,莲花与卷云纹路栩栩如生。
这无疑是一张价值不菲的——供桌。
而供桌燃尽的两座香炉中间平躺着一个相框,看不见供桌的主人。
两边供奉的贡品也几乎半烂了,散发腐味,有些诡异。
其实,齐宿不应该靠近的,他还记得知恩的警告,但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腿。
莫名的。
他觉得这画面很悲伤。
他拾起案台上的相框,小心翼翼地反过来,透过门外微薄的光线,看黑白照上的人。
尽管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也已经有了猜测,辨清遗像上的人,齐宿心脏还是一窒。
“你忘了我刚跟你说了什么吗?”
那道薄光被挡住,森冷的声音随之传来。
齐宿闻声转过头。
原本该睡着的人儿,此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逆着光看不清表情。
薛知恩看着这个不听话的男人,背在身后的手指节渗白,就在她准备上前给他点‘教训’时,突然顿住。
“……”
她皱紧眉:“你又在哭什么?”
齐宿持着遗像,保持着望薛知恩的姿势,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簌簌滴落,表情是那样——悲伤。
悲伤?
薛知恩不知道他在悲伤什么东西?
本来因疼痛无法入睡的烦躁积攒成怒极反笑。
“你到底在哭什么?跑到我家嚎丧,不知道的还以为死的是你妈!”
齐宿不说话,只一直摇头,好像悲伤到说不出话了,就连她多刻薄也顾忌不得。
薛知恩是真的怒了。
不顾腿部阵阵暗痛,快步走来拽住齐宿的衣领:“不许哭!你凭什么为她哭?!”
“……”
“我让你别哭了!”
拉扯间,薛知恩双腿一软,毫无防备地跌倒,齐宿手快地垫住她,两人双双跌坐在地上。
薛知恩被他护得很好,齐宿垫在她身下的掌背却被磕青了。
但他连眉头都没动一下,只沉默地落泪。
薛知恩烦躁愈烈,双手粗暴地去擦他脸颊上的泪,摁疼了左脸红肿的巴掌印也不管。
“别哭了,我都没为她哭,你凭什么?哭得脏死了,你自己不恶心吗?给我憋回去!”
“……”
“别哭了,别哭了,我说别哭了!你耳聋吗?听不懂人话吗?!”
那眼泪怎么都擦不干净。
薛知恩急了,她恨不得杀了他,恨不得把他两对眼珠子抠出来。
只要他能停止那惹人厌烦的眼泪。
但她不想死了还被缠上。
不想在黄泉路上还要看他哭丧。
谁知道眼珠被抠掉,他会不会又哭又嚎?
好烦。
她堵住男人轻颤的唇角。
只是跟之前的凶狠不一样,这次像猫儿亲昵着安抚似的,一点点、一点点去掉他湿咸的泪。
直至泛红的眼尾。
“别哭了。”
“……”
“算我求你。”
“……”
即便是这样,齐宿的悲伤也没消减多少,他抱紧遗像框头埋进她的颈间。
不知是在给谁传递力量,湿热的泪淌着,濡湿了肌肤。
“知恩……”他声音哽咽,无尽地悲戚,“你该多疼,多伤心,多……”
齐宿说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