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婢女进来后,给湛淮晏和宋令虞行了礼。
毕竟是暗卫出身,哪怕紧急培训了两个月,她们的姿态跟普通女子还是有区别的。
不过湛淮晏失明了,平日他能通过对方的步伐和举止来判断,现下他是觉察不到异常的。
“天应该还没亮,你起这么早做什么?”湛淮晏听着动静,伸手过去要抓住宋令虞的胳膊。
但因为他看不见,判断的方位有误,加上宋令虞有意的躲闪,他抓了一个空,胳膊撂在了半空中。
湛淮晏僵硬地坐在了那里,低着头,不敢相信,不能接受自己废物到连人都抓不到。
摇曳的灯火下,他面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眉宇间隐隐浮动着屈辱、无力、颓丧和绝望来,久久未动。
宋令虞给原本有着暗卫编号的两个婢女改了名字,分别叫半芙和又竹。
二人手里捧着衣服。
宋令虞让她们放在床边。
因为平常她女扮男装不让任何人服侍,此刻她背对着床榻另一边的湛淮晏,自己一件件穿衣服,“臣妾的哥哥和父亲给的陪嫁里,有好几个铺子,臣妾得打理那些铺子。”
湛淮晏和宋令虞昨晚穿得喜袍、嫁衣,在昨晚被湛淮晏一件件给剥下扔到了一旁。
半芙收拾着。
又竹则整理着宋令虞这边的床榻,弯身跪到中间时,把那染血的白色帕子收了起来。
湛淮晏失明前没让婢女服侍过,宫女尤其不能进到他的寝卧里。
他的私人领域感特别强,不喜欢自己的地盘沾染到别人的一丁点味道,即便是太监服侍他,他也不让太监爬到他的床榻上整理。
如今他看不见了,对陌生人的靠近更加抵触,冷肃着一张脸斥道:“下去!”
又竹立刻就下去了,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能跪下来请罪,“太子殿下息怒。”
其实婢女的近身服侍,给皇家和达官贵人宽衣,甚至侍候洗漱洗澡,那是很正常的。
湛淮晏的反应却这么大,只会让人觉得他失明后性情就变得阴郁古怪,喜怒无常。
宋令虞虽然不知道湛淮晏为什么发怒,但也表示理解,只能罚了又竹,“以后一个月你都不要上前服侍了,扣两个月的例银。”
她把湛淮晏当成君主,而她是臣,自然得小心侍奉着,她在私下补又竹半年的例银便是。
哎,伴君如伴虎,作为宋令凝这个身份真是憋屈。
不像她做小丞相时,狂到能处处忤逆太子,明里暗里跟太子对着干。
“谢太子殿下,谢太子妃!”又竹战战兢兢地退了下去。
宋令虞转头去看湛淮晏有没有消气,却发现他的下颌线紧绷,神色比刚刚还阴沉,覆着绸布的一双眼对着她。
湛淮晏的薄唇动了又动,过了一会儿才说,“孤不要除了你之外的其他任何女子靠近……”
以前是不喜女子近身,现在不喜上,因为失明,还加了不安感。
对于一个失明的人来说,身边处处都是危险。
正如他会撞上桌子,那么桌子就不应该存在一样,他对旁人的靠近充满了警惕和抗拒。
他只想要他的阿凝。
“明白了。”宋令虞点了点头,只让她靠近,可他的生活不能自理,这就意味着她要充当丫鬟服侍他是吧?
宋令虞返回床榻上,掀开湛淮晏身上的被褥,让半芙退出去。
她伸手拿了湛淮晏的衣服来,跪坐到湛淮晏身侧,先脱掉他身上的寝衣,“等会儿臣妾要出宫去看看那些铺子。”
“臣妾先给太子殿下你穿衣服,你若是还想睡,便再睡一会儿,等醒了后,让公公照顾你的生活起居。”
“臣妾很快就会回来,然后臣妾再亲力亲为地服侍太子殿下你。”
“孤会自己穿衣服。”湛淮晏抬手,这次成功握住了宋令虞的手腕,拧着长眉道。
“女子即便要打理嫁妆里的铺子,也不必亲力亲为抛头露面,交给下面的婆子管事们即可,平日只需要看账目。”
“何况你现在是太子妃,太子妃不能轻易出宫,今日是我们新婚第一天,我们要去给母后请安,并探望父皇。”
他好不容易才跟她在一起,是不允许她离开自己身边的。
何况他失明了,他一刻也离不了她。
宋令虞原本泰然处之的心境,在这一刻一下子沉入深渊,浑身变得冰凉,脸色苍白地看着太子。
她才意识到,即便有权倾朝野,势力遍布到后宫的宋崇渊在,但实际上从她踏入东宫的那一刻起,她就成了被关在金笼里的那只鸟。
若是太子有很多姬妾,他没有瞎眼,日后能登基还好,她至少还能管管太子的姬妾子嗣们,处理整个后宫的庶务。
但太子只有她一个女人。
随着他失明后失势,他形同被废,东宫里的人会越来越少,不久后恐怕就只剩她和湛淮晏了。
于是,她更加无所事事。
她整日只围绕着一个男人,把这个男人伺候好就行了。
她做不了其他的,这是所有后宫女人的一生。
她成了其中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