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文司决定的事,除非官大一级拿职权硬压,否则强迫她改变主意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康医生官位不如她,辩才也不如她,文小姐一顶“事急从权”的大帽子压下来,就算有再多的犹豫和顾虑,也只能乖乖就范了。
所有人都被指使得团团转,文饮冰耳根总算暂时清静下来。可她非但没松一口气,心头那根弦反而越发绷紧,因为只有在忙得分身无暇时,她才能暂且忘记某个人身患肺痨随时命悬一线的事实。
而现在,这把悬在头顶的利剑不失时机地跳了出来,抓住这短暂的空当,沸反盈天地向她宣示起自己的存在。
在文饮冰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走到医务室门口,守在边上的两个执勤兵立马尽职尽责地拦住她:“司座,康医生说了,现在谁也不能进去,您”
文饮冰一摆手:“我知道,我不进去,就站在门口看看。”
执勤兵不吭声了,默默退回原位,假装自己是两尊不会说话的门神。
文饮冰掀开一角门帘,炭盆的热气见缝溜边地席卷而出,在她脸上狠狠舔了一口。文司脸颊腾起红潮,她却若无所觉,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当当正正,只能放下某个躺在床上几乎形销骨立的身影。
她扒住门帘的手指猛地收紧,手背上暴出狰狞的青筋。
两个小时后,军情司呈送到南四省少帅薛烨案头,代号为“李僵”的行动方案得到第一时间批复,当晚,号再次倾巢而出。
一天之后,铃木商社的社铃木下弘遭遇盗匪袭击身亡的消息传遍了上海滩据说,这位在岛国商界呼风唤雨的人物死状十分不体面,胸口和腹部挨了五六刀,不仅浑身财物被搜走,连值钱的西装外套和皮鞋也没留下。
警察搜查了案发地,在不远处的西郊树林中发现了铃木社乘坐的汽车,车胎被扎破。车里还有两具尸体,一个是开车的司机,头部中弹,一枪毙命。另一个大约是铃木社的秘书,同样是头部中枪,只是这一回,不知是枪手准头不好还是跟人有仇,连开了五六枪,把一张原本还挺能见人的脸弄得血肉模糊,亲妈来了都认不出。
这两位随身的财物也被雁过拔毛的劫匪搜走,反倒是一些不值钱的文件丢了一地。警察从现场捡到的身份证明判断,这具惨遭“毁容”的尸首正是铃木社的高级秘书铃木义。
依据现场留下的痕迹,警察很快做出了“抢劫杀人案”的定论,至于罪魁祸首没有证据也没有目击证人,就算是包青天再世也没法从茫茫人海中捞出一根绣花针,只能随便找两个地痞流氓定罪结案。
岛国驻沪领事有吉明暴跳如雷,连带着远在京城的岛国公使日置益也发来电文,措辞有所出入,意思却如出一辙,都要求南四省警察局尽快抓捕凶手,给岛国一个交代。
警察局周秉正态度殷勤,哪怕有吉明的唾沫喷了他一脸,依然满面带笑,一口应一个“是”。直到有吉明吼累了,他才从抽屉里抽出一张复印的文件,毕恭毕敬地递到有吉明面前。
岛国领事扫过一眼,趾高气昂的脸色登时变了:“这这是”
“这是在铃木先生身边发现的,估计是劫匪搜找财物时翻了出来,瞧着不值钱,又随手丢到一边,”周秉正低眉顺眼,有吉明看不见的角度,那双眼睛里却压着难以察觉的冷意,“这是从南四省军政府回号的路线图,上面用红叉标注出的地点,正是半个多月前号文司遇刺的案发现场。”
一阵寒风从门缝里钻进来,擦着有吉明的后颈过去,岛国领事脸上的怒意当即被凉风卷走,脸色隐隐有些发白。
“这份是复印件,文件正本已经递交到号,”周秉正微微提起嘴角,“请您放心,袭击铃木社的凶手,我们一定会尽快抓到不过,当初袭击文司的罪魁祸首,相信很快也会大白天下了。”
作者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