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饮冰想,她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畏惧薛烨了文司执掌号,这些年见过的死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政府高官各国领事乡绅富豪,没有谁是她不敢动不敢惹的,唯独在薛少帅跟前噤若寒蝉。
以前她想不明白,毕竟薛少帅从不高声大气说话,一言一行俱如春风拂面,从头发丝都手指尖都在演绎何为“君子如玉”。
直到刚才,文饮冰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醍醐灌顶般明白过来这人不是什么君子,哪怕他再温文尔雅,骨子里依然是不折不扣的铁血无情杀伐决断。
也许,在这个人看来,偌大一个华夏,只是他指点江山的棋盘,每个人,不论身份不论立场,都是这盘乱世纷争中的一枚棋子,一着落下就是杀伐千里。
至于那些出局的“棋子”,他们爱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经历过哪些生死流离恩仇情恨,又和执棋之人有半毛钱的干系?
开车的副官尽忠职守地为文司打开车门,见她站在原地不动弹,于是探头一瞧,小心翼翼地问道:“头儿,咱们现在是回号吗?”
文饮冰“啊”了一声,用力搓了把被冻得麻木的脸:“嗯,回号吧。”
她一猫腰坐进车里,不多会儿,汽车嘶吼着冲入夜色,将削面而过的寒风搅得粉碎。
回到号时,天边已经泛起破晓的白光,文饮冰披着晨晖走下车,没来得及进屋,就被康角寒和陈曼泽一前一后截住了。
女医生脸色铁青,自打文饮冰认识她后,还从没见这妹子这么严肃过:“我给他做了全身检查,情况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要棘手。”
文饮冰脚步一顿:“你说。”
“他有低热盗汗咳嗽咯血胸痛以及呼吸困难的症状,”康角寒说,“我用听诊器检查过,他胸腔有大量积液,叩诊呈浊音。”
文饮冰听不懂这些高深的医学术语,一摆手打断她:“说你的结论。”
康角寒神情凝重:“虽然没进行痰液化验,但我基本可以确定,这人不是简单的着凉,而是染上了肺痨。”
文饮冰:“”
“肺痨”两个字就如一个惊天大雷当头打下,将文司脸上所剩不多的血色震散得一干二净。
“肺痨”就是后世所说的肺结核,文饮冰并不陌生,放在一百年后,结核病算不上什么要命的重症,可在临床医学刚起步的民国初年,肺痨几乎可以和“死神”划上等号。
文司张一张嘴,话音没来得及往外蹦,方才送她回来的副官添乱不嫌事大地插了句嘴:“头儿,我们派去盯着铃木下弘的兄弟发现那老狐狸跟岛国领事偷偷见面了,估摸着又在憋什么坏主意,咱们怎么办?要不要先发制人?”
文饮冰扭过头,陈曼泽趁机走上前两步,贴着她耳根轻声道:“司,康医生说肺痨是会传染的,这人不能再留在号,还有之前有好几个弟兄都跟他近距离接触过,你看该怎么处理?”
文饮冰:“”
有片刻光景,文司恨不能将自己一劈八瓣,只觉得六个耳朵三张嘴也不够用了。
作者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