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上海滩阴冷逼人,窗户开了一线,刮骨的寒风呼啸涌入,将文饮冰手指上残留的体温干脆卷走。
薛烨耷拉下眼帘,收回审视的目光:“你还是想留他一命?”
文饮冰将两只手背在身后,看着像是个“跨立”的姿势,看不见的角度,她用左手狠狠掐了一把右手,直掐出一道红印来:“少帅要的是祸水东引,这其实不矛盾,何况这人身上有受过刑的痕迹,就这么丢出去反而容易落人话柄,倒不如玩一手李代桃僵,反正死无对证,谁也没话说。”
薛烨摸着下巴,似乎在评估这个提议的可行性:“李代桃僵那原本的桃树,你打算怎么办?”
文饮冰垂下眼帘:“他对岛国人十分了解,只要用对地方,会是一把无往而不利的快刀。”
薛烨握着笔杆的手一顿,目光陡然凝聚:“你想把他留在号?”
文饮冰原本没这个打算,可话赶话说到这个地步,只能硬着头皮应下:“一把锋利的刀,自然应该用来披荆斩棘,您觉得呢?”
薛烨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可刀子太锋利了,很容易划伤手。”
文饮冰就算低着头,也能感觉到这男人如有实质的目光锥子一样扎在脸上,她几乎把右手掐出血来,才若无其事地往下说:“卑职喜欢用快刀,既然喜欢,就不怕划伤手。”
薛烨没说话,就这么沉默地注视着她。文饮冰一咬牙一跺脚,索性抬起头,不闪不避地迎上这人视线,两边狭路相逢,看不见的火花噼里啪啦四溅,连窗缝里灌进来的小寒风都发觉不对,忙不迭地调转方向,从哪来又回哪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薛烨才往后一靠,眼皮轻轻垂落,嗤地笑了一声:“好吧既然你这么坚持,那就自己看着办吧。”
从方才开始,文饮冰就憋着一口气,直到薛少帅开了金口,她才如蒙大赦地呼出一口气,打蛇随棍上地应道:“是,少帅英明。”
薛烨一垂眼帘:“你忙你的去吧。”
文饮冰两只脚后跟碰了下,额头一点,就要溜之大吉。
可惜,她一只手刚摸到门把,还没来得及拧动,薛少帅又叫住了她:“饮冰。”
文饮冰后背一僵,若无其事地回过头:“少帅还有何吩咐?”
薛烨五根手指有节奏地在桌面上轻轻敲过,犹如弹奏一支无声的奏鸣曲,他低垂着眼不说话,文饮冰便不敢动弹,大气也不出一口地杵在原地,假装自己是一根人形立柱。
片刻后,薛少帅一提嘴角,摇了摇头:“算了,没什么,你去吧。”
文饮冰满心莫名其妙,又不好表现出来,只能抬手敬礼,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直到办公室的门重新带上,走廊上静悄悄的,听不到半点脚步声,埋首公文的薛少帅才重新抬起头,那扇严丝合缝的门板倒映在他眼睛里,有那么一瞬间,这人深不见底的眼中转换过无数种神色。
但凡眼神能化成实体,门板大概已经千疮百孔了。
文饮冰脚步飞快地走出军政府办公厅,那衣袖生风的架势,活像后面有十条狼狗追着她不放。好不容易折回汽车旁,这姑娘大喘了两口气,冬夜阴冷的风见缝插针地倒灌进去,她满心冰凉,脑子里的热度一点一点消退,这才发觉背心的衣料已经湿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