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初年的上海滩是各方间谍同台竞技的角斗场，号作为南四省最大的特务机构，自然不能不插上一手。

“兰桂芳”歌舞厅就是号这条根系庞大的藤蔓上，扎下的一根不着痕迹的利刺。

男装打扮的文饮冰和一身织锦丝缎旗袍的陈曼泽相携而入时，包厢里早已有人等候。那裹在黑色衣里的男人站起身，将竖起的领口翻下，露出白日里不敢显露人前的真面目：“文司，久仰。”

文饮冰摘下高檐帽，解开衬衫领口的扣子，一边给自己扇了扇风，一边点头招呼道：“斋藤不，应该是滕勇先生，幸会。”

这是军情司司头一回和这根安插在岛国帮派内部的“钉子”会面，两边都在赶时间，没心思兜圈子打太极，文饮冰一上来就开门见山：“据我所知，腾先生和号一直是单向联络，突然提出亲自见我，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男人点了点头：“我今日冒昧拜访，确实有件事想请文司帮忙听说号最近秘密抓捕了一个岛国间谍，可有这回事？”

文饮冰心头倏忽一跳，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和陈曼泽难以察觉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男人踌躇良久，突然咬了咬牙，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推到文饮冰面前：“如果是这个人，我想请您高抬贵手放他一条生路。”

文饮冰打眼一瞧，那照片的质量相当一般，人脸跟打了磨砂似的，只能分辨出大致轮廓。

可她还是一眼认了出来是铃木义。

文司的眼神骤然凝聚，锥子一样扎在滕勇脸上，十根手指交叉在一起，摆出一个“洗耳恭听”的架势。

男人也不废话，简明扼要地直奔主题：“铃木义他虽然自小随父母去了岛国，却是不折不扣的华夏人，祖籍浙江。他利用铃木社高级秘书的身份，暗地里送出许多重要情报，也算于国用功。如果可以，还希望您能”

文饮冰打了个手势，滕勇的话音便消失在喉咙口。

文司十根手指严丝合缝地卡在一起，可能是不知不觉中加重了力道，指节泛起冰冷的青白。

陈曼泽一眼瞧见，心里不由咯噔一下，在她有限的印象中，一旦文小姐做出这个动作，往往意味着她遇上了某个天人交战的难题，因为进退维谷，所以难以决断。

“是吗？”文饮冰不着痕迹地笑了笑，她是个控制力极强的人，心理活动越是激烈，面部表情控制得越是精准，连眼角弯下的弧度都恰到好处，“如果真如您所说这位铃木先生在被捕时就应该说明真相，又怎么会引起误会？”

滕勇叹了口气，脸上的烦躁和不忍几乎化成实质淌落而下。

“他父亲在他十多岁时就过世了，身边也没个亲朋好友，除了他自己，还有谁知道他是华夏人？”男人低声说，两只手下意识地摁在茶几上，摆出了正襟危坐的架势，“连我们都是这两年才联系上他的，他天天跟在铃木下弘身边，一没人证二没物证，空口无凭的，号会信吗？”

文饮冰居然被问住了。

“他在岛国十多年，成日与虎狼蛇蝎混迹，久而久之，这层畜生的皮囊在身上，怕是自己都剥不下来了，”滕勇苦笑了笑，“可就算披着畜生的皮，终究揣着人的心不然，您以为段德彰和岛国人密谋卖国条约的事是怎么爆出来的？”

文饮冰蓦地一抬眼，瞳孔凝聚成一个针尖大的小点。

滕勇纹丝不动地坐在原地，由着她用那双锥子似的视线削皮挫骨，坚持把话说完：“民三条约如此机密，你们号在大总统府前前后后安插了那么多人手，也没听到半点风声，如果不是铃木冒死送出消息，文司，华夏的大好河山就只能拱手送给岛国人了。”

“我可以向您打包票，他跟这回的刺杀案绝没有关系，如果我没猜错，他之所以阴差阳错地当了替罪羊，多半也是因为之前送出消息，招来岛国人的猜忌，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