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床上摆了一张小桌子,上有电脑和两本翻得很旧的厚笔记本,征得同意后姜止雨翻开了一本,里面竟然密密麻麻的记满了音符,看样子他平时还是会用这种很老派的方式创作自己的音乐。
沈青翎。蛮好的名字,姜止雨在心中默念了两遍。
“昨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姜止雨问,“刚才的钢琴曲,对我来说旋律虽然是完全陌生的,但却让我有些熟悉……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沈青翎摇摇头,递给她一杯温热的红茶。起身坐在那台旧钢琴前,一段旋律开始从他修长有力的指尖下流淌出来。
姜止雨啜了一口热红茶,好像雪地里僵冷机器人的四肢终于除了锈。一些不甚深刻的回忆涌现了出来。
大概半个多月前,工作室的前辈带她去一家本市的娱乐公司谈合作,那家公司没什么名气,地方挺大,占了一整层的写字楼,但是空空荡荡没见几个人,显得很是萧条。
在做生意这方面,姜止雨在她老爹的耳濡目染下有种玄乎的直觉,对方是不是真心想合作,她看一眼就能猜到。
今天这个艺人总监打了半天太极却没有一句靠谱的话,只是不停地画饼吹牛,诚意十分有限。
更重要的是姜止雨一眼就看出来他在这个公司只是名头厉害,其实不怎么能做得了主。前辈倒是斗志昂扬。
姜止雨不忍心打击他,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找个去厕所的理由先从会议室里溜出来了。
路过练习室的时候,姜止雨听见里面传来了悠扬的钢琴曲,是陌生的旋律,但很神奇的,姜止雨好像能从中汲取到光和热。
她驻足听了一会儿,又伸出双手假装自己面前也有一副琴键那样比划起来,她的手一到秋冬季节就容易冷得发僵,全然不似练习室里那个人的双手那么灵活。
那人的手指触键时那种轻盈和灵活,就像一只蝴蝶翕动自己的双翅,透着难以言表的自信和曼妙。
“很好听是吗?”一个刻意压低的女声在姜止雨耳后响起,仿佛怕惊扰了练习室中全神贯注的人。
姜止雨从愣神中慌忙归位,转身看见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姐姐,穿了一身颜色很温柔的小套装,怀里抱着一叠文件。看见姜止雨,她眼睛亮了一下。
“很好听,”姜止雨点点头,问:“我能进去问一下这首曲子的名字吗?我很喜欢。”
年轻姐姐却伸手拦住了她,小声说:“他性格有点冷僻,很不喜欢被人打扰,陌生人去问他八成不会理,还是算了吧。”转而,她又叹了一声,摇头自言自语道:“他是个很有才华的年轻人,但有些遗憾的确是人力无法弥补的,可惜我们赌不起了。”
虽然还未曾谋面,但姜止雨此时却非常好奇,她还想再多问两句,年轻姐姐却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文件,急匆匆的走开了。
姜止雨终归还是没有鼓起勇气打扰弹琴的人,只是那琴声却始终像一阵薄雾,轻飘飘,不动声色却挥之不去地萦绕在她心头。
姜止雨想得有些出神,不知觉的轻轻哼起那段曾经听过的旋律。
也许是房间中过于温暖,少年的脸上不知何时腾起淡淡的绯红色,听见姜止雨哼起的旋律后看向她的眼神中竟多了几分期待,似乎想从姜止雨口中听到些许相关的评价。
明明没有什么补光灯,他的双眼却润泽而有神,好像幼犬充满好奇和希望的打量这个世界。
湿漉漉,亮晶晶。不会说话又如何,眼神倒是比言语更动人。
姜止雨在心中轻轻叹息,那个年轻姐姐说得没错。如果给他舞台,他一定会颠倒众生。
“这是你写的曲子吗?我非常,非常喜欢。”姜止雨真诚的看着他。
沈青翎张张嘴刚想说什么,姜止雨的心思却被楼道中突然响起的嘈杂带跑了,她站起身冲到门口,他晚了半步没拦住她。
姜止雨看见五六个流里流气的十几岁年轻人围在她的门口,烟头扔了一地,其中两个拎着红油漆往她的防盗门上泼。姜止雨捂住嘴忍住了那声惊叫,却还是引起了那几个小混混的注意。
一个叼着烟头的黄毛朝她斜睨了一眼,烟雾中他的脸看不太真切,只看见了那双不怀好意的三角眼。
“你住隔壁?”叼着烟的黄毛含混不清的问她:“见没见过住307那个女的?告诉她赶紧还钱,否则就不只是泼油漆那么简单了,听见没?“随之而来的是那几个混混的哄笑声。
“我女朋友没见过她,你们别吓着她。“一个嘶哑而低沉的声音响起,阴沉干涩得就好像魔鬼在低语,能在霎时间勾起所有人记忆深处的痛苦。
嘈杂的空气顿时安静下来,就连那几个混混似乎都被震慑住了。
姜止雨的左手被沈青翎捉住,轻轻一带,姜止雨便不由自主的转回身一头撞进了少年尚有些单薄的怀中。
姜止雨也很怕被认出来,像溺水者握住了最后一根稻草,颤抖的双手紧紧攥住沈青翎的衣襟,把头埋在他怀里。
她又嗅到了那个月夜少年怀中的香气,勾起让她安心的回忆,情绪也渐渐镇定了一些。
小混混们听见少年的话,在最初的震惊之后便显得有些兴奋起来,十几岁的年纪正是一个人一生中最动荡和挣扎的阶段,荷尔蒙猛兽般地在尚显单薄的躯体中肆意冲撞,所以这也是他们最残忍的年纪。
他们有破坏一切的冲动,尤其是在他们眼中有所残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