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言苦笑一声,却道:“阿卓姑娘这样问,是认为非世家者无以善学?岂不知这天下除了世族以外,还有万千的寒门。”
“我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当朝实行举孝廉,是一种由下向上推选人才为官的制度。以往被举人的资历,大多为州郡属吏或通晓经书的儒生。但随着王朝日益弥久,这制度已被扭曲成世族之间的互相吹捧与举荐。
民间有人讥讽,说举孝廉是‘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世情实况不外如是。
这样一说,阿卓也明白为什么刘言会如此憎恶世族了。想来寒窗十年苦读,却因为无家世背景无法一展抱负,自然会对那些出生便预定了一个官位的家伙心生怨恨。
“我明白了,所以你强要我留下,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吗?”
“除此以外,我还想请阿卓姑娘亲眼见见那些被世族豪强坑害的百姓。”
阿卓冷笑:“你以为我不曾见过!我也是贫苦家的女儿,他们这些恶行,我怎会不知!”
刘言却没有半分恐惧,猛地转头与阿卓对视冷笑道:“若是姑娘您知道,又为何不出手,杀尽这天下的蛀虫呢!”
“我听闻凡是与众不同的人,都是受天命所托,来行使匡扶天下的重任。阿卓姑娘有足以匹敌万人的武力,缘何对世人的痛苦视而不见呢!”
他毫不退缩,紧紧盯着阿卓,想要从她嘴中问出一个答案。
“我并非圣人,亦没有占据天下的大志。杀人容易,治理天下却困难。世家确实该除去,却不该由我一人来完成。”
刘言不明白,在他眼中,世家势力盘根错节,彼此之间联系颇深,非阿卓拥有的武力无法拔除。
他深深看了阿卓一眼,虽然失望却又很快振作起来。他已经失望过太多次了,哪怕阿卓拒绝他也不打算放弃。他已看出,阿卓虽然拥有着非人的武力,却并非滥杀无辜之人。
趁着将对方留在身边这些日子,他日日跟在对方身后诉说,定然能说服阿卓接受他的理想。
阿卓见他没回话,也没继续说下去。
她没说,光杀世家是没用的,只要人存在,人心便会诞生出新的世家。就算是刘言,此刻对世家的特权耿耿于怀,当他真的跻身上层时,又能拒绝将自家势力扩大的诱惑吗?
他恐怕没有注意过,他自己嘴中说着黎民百姓,脸上挂着慈悲怜悯,但真正站在那些可怜人面前时,站在那些想要维护他的人面前时,却无半点动容。
因为见过真正追求平等之人该是怎样,刘言这隐藏在骨中的高傲便清晰可见了。
阿卓收剑,忽而对刘言生了几分烦躁。
“我待会儿自己回你那,你若有事便自行去忙吧。”说着,她跳下马车,随手将累积好的沙袋提了十袋,向河堤走去。
刘言察觉到她对自己的态度变化,只以为是对方不耐烦听自己的劝谏,他确实还有些事要处理,比如那群进了城就开始撒欢的将领。
“那我便在府中等着阿卓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