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庭后,率先走出刑事庭的是梅梅尔。光是看上去,就能知道梅梅尔对赫尔俊的请求相当不满,端正的五官因厌恶紧皱在一起,双手握拳,前后摆动胳膊,大步流星地出了门。
高台正中间的位置空了出来,底下的陪审员们吵得更凶了,纷纷从座位上站起来,一边挥舞拳头表达自己的意志,一边快步走出门,倚在走廊的墙壁上,抽起烟来。艾玛与自己那悬了许久的心一同放松下来,落到自己的椅子上,她大概是安全的,不会被判决为反叛分子了。
“你应该支持我的。”瑞丽卡转身看向在场的另一位法官——赫尔俊,他们之间隔了一个空位的距离,橡木制的椅背拦在他们正中间。
“这很难抉择,瑞丽卡小姐。你们说得都十分有道理。”
“既然如此,请您对此深思熟虑。”瑞丽卡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撑在桌面上站起身,背向赫尔俊,继续说道:“但,我希望您能够清楚,这次的审理不仅仅与艾玛有关,更是与每一位高级调查员紧密相连。
自主权,是前辈们花了多年的时间,投入了数不清的精力,才争取到的权利。这是名为进步的象征。”
瑞丽卡的声音甚是严厉,好似铁锤般给了赫尔俊一记重击,让他抬不起头来。
她拄着铁伞,走下高台,出现在门口时,长廊上的吵闹声暂时消停了,大家都不想进一步惹怒面前的这位小姐。等吵闹声再次涨起,赫尔俊才缓缓抬起头,发觉他的心中竟生出了些许愧疚之情,或许真的如瑞丽卡所说,他们理应是站在一起的。
他望向厅堂里的另一位,艾玛疲惫地趴在桌面,她的精神上背负了很大的压力,做出了许多平日里几乎不会做的事情,巧舌如簧和伶牙俐齿这两个成语从来不适用于形容她。这次的审理本来是为了她,现在看来,重点已经转变成了别的地方。
赫尔俊离开座位,进到长廊。调查员们看见了他的微笑,嘻嘻哈哈地同他打招呼,胆大点的甚至递了根烟过去。
赫尔俊接下了它。尽管相处的时间才不过一天,初始的印象已经定下,如同照相一般长久地定格在脑海中。
赫尔俊既不像梅梅尔先生那般严肃,同他会面之前,会下意识地抚平衣服上的褶皱,注意自己的衣装是否得体,也不像瑞丽卡小姐那般高傲,总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这样一对比,赫尔俊给人一种特别容易相处的感觉,简直像个老好人。
那个递来香烟的家伙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着一些鼓励的话。他们中绝大多数人的年纪要比赫尔俊大得多,自然而然将他当成了小辈,赫尔俊年纪轻轻便成了高级调查员,前途不可估量,心中没有丝毫嫉妒是不可能的,然而,再怎样,赫尔俊依旧是自己的上司,同他打好关系是必须的。
赫尔俊同他们招了招手,将烟放进右侧的上衣口袋,朝走廊左侧的尽头走去,瑞丽卡正站在那里。途中,路过法院大门时,梅梅尔依旧站在先前的那个位置,面朝远处吸着烟。
时间不早了,天渐渐亮起来,如果自己仍然犹豫不决,这次审理就会推迟至下一个夜晚。可是,这个审理终究需要一个答案,无论怎样延迟,总会画上句号。
尽头处的瑞丽卡将双臂放在栏杆上,支着身子眺望远方,铁伞倚靠在大理石柱。赫尔俊走到大理石柱另一侧,背靠栏杆,仰视着天花板,小心翼翼地问道:“瑞丽卡小姐,你能同我详细聊聊自主权吗?”
“自主权,它是自由的化身。”良久,瑞丽卡开了口说道。
“至少在绝大多数支持者的眼中是这样的。
曾经,在一段相当漫长的时间内,门之栓奉行集权制,无论是谁,手上所能得到的信息,哪怕信息是无用的、虚假的、未经辨明的,都需要及时上报给自己的直属上级。
上级一旦下达指令,下属则需要拼尽全力去达成。这便导致了行动的效率很大程度取决于上级。他们需要判断哪些信息是真正有价值的,哪些信息是诱饵和圈套,从而部署战略,派遣调查员行动。对于上位者,这是个挑战。
倘若是有能之人,行动效率自然高,然而,他是无能之人该如何?一旦行动失败,他们便会把责任全都推到调查员的身上,将自己撇清。
这种状况一直延续到十年前,那正是组织内部最为混乱的时候,它遭受到史无前有的巨大失败,以此引发了关于制度的激烈讨论,自主权便是在这个背景下的产物。
它创造了一个新职位,也就是高级调查员,用来协助那些无能的主任,提高工作效率。”
“梅梅尔先生看起来不像那样的人。”
“所以,主任的限制令由此而生。它在两种情况下起作用。一种是情况危急之时,主任可以宣布紧急状态,不顾高级调查员意见,立马签署限制令,用以剥夺高级调查员的自主权,直至事件结束;
另一种则是召集高级调查员,与他们就限制令一事投票,半数及以上同意则允许签署,高级调查员自愿上交自主权,同样是直至事件结束。
我不是不同意对艾玛进行处罚,也不是不清楚自主权被滥用,只不过梅梅尔先生的做法过于偏激,他甚至决定无视自主权,这个写在组织规定中的权利,直接判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