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陈鹏准备带李倩上县里领结婚证。
陈老头把老大拉到一边,偷摸地说:“这样合适吗?”他有些忧心忡忡,他盼着儿子结婚已经盼了好多年,但是今天这般草率的局面,和他多年的想象似乎又不大一样。
“没有媒人介绍,双方父母连面也没见过,两家什么情况也不了解,报日子、彩礼啥的都没有准备,这样......这样就就结婚了?”
“我们已经谈了一年多,对方的家庭情况我们也了解了,至于报日子、彩礼什么的,那都是旧俗了,我们新事新办。”
“她爸妈知道你们今天领证吗?也同意?”
“知道啊,去年国庆节我已经见过她父母了。”
陈老头不再说什么,原本打着褶子的额头这会儿拧得更紧了。他掸掸手上的烟灰,半晌憋出一句:“穿件新一点的衣服,待会儿要拍结婚照。”
刘桂香从昨天晚饭开始就没说几句话,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有些发懵,她是个经不得一点儿事的人,别看她平时嘴巴厉害得跟刀锋似的,一到关键时刻就蔫了。她站在旁边听着老头子和儿子的对话,脸上的表情如丧考妣,心里直犯嘀咕,“这算怎么回事呢,别人家娶媳妇儿,新媳妇结婚前都会给公公婆婆买两身好衣服,给主亲定做一双皮鞋什么的,选日子、选新被褥,给见面钱、下聘过礼、订婚、办酒席,扎花的车子拖着陪嫁的东西,热热闹闹的。亲朋好友赶着来送红包,婚礼上公公婆婆再‘指导’儿媳一番,那才叫娶媳妇呢!”
“我不同意!”原本不吱声的刘桂香这时候突然开口了。
陈老头赶紧往屋里瞧了一眼,确认新儿媳没有听到,这才拉了刘桂香一把,“小点儿声,仔细给她听见。”
“听见就听见,这事就不能这么办!太不像样了!”
“妈啊,人家女方家里都没有意见,你有什么不满意的!”陈鹏压低了声音,眼睛忍不住也往屋里瞧。
“我看你啊,是猪油蒙了心了。连彩礼见面礼都不要的姑娘,能有个好的吗?要么就是有隐病,要么就是家里有什么问题,你不弄清楚就糊里糊涂跟人家扯证,万一被骗了,怎么办?后悔就晚了。再说了,这些年我们给出去的礼金红包,都指着你结婚收回来呢,这下我们不是亏大了吗?”
“这几年是谁一天三个电话催我结婚的?说什么‘只要是个女的,能续上香火,爸妈都没意见’。我好不容易找到合意的,你们又不同意了。如果这次我娶不上李倩,那我就打一辈子光棍!”
刘桂香还想说什么,看着儿子怒气冲冲的样子,她一肚子的委屈只好咽回去。她躲进厨房刷碗,陈鹏领着新媳妇坐上了去往县里的汽车,车子离去,扬起一阵尘土,也扬起刘桂香纷繁复杂的思绪。
刘桂香忙了大半辈子了,每天起早贪黑忙着收拾废品、种地种菜、洗衣做饭、喂鸡喂鸭、担粪洒扫、缝缝补补,像无数农村劳动妇女一样,永远有做不完的事,操不完的心,可依旧生活困顿,过着充实而贫穷的生活。繁重的体力劳动过早地压弯了她的脊背,烈日的炙烤枯黄了她的头发,在她的脸上留下黑色的斑块和大地般的底色,常年的忧虑加深了她脸上的褶皱,紧蹙的眉头因为长期得不到舒展,凝成她习惯性的沉默表情。
今天,刘桂香又坐在门口的一块石板上发呆,她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内心仿佛被掏空了。和千千万万嫁女儿的妈妈一样,千千万万娶儿媳妇的妈妈内心同样会经历矛盾和煎熬。
挨到临近中午,陈老头的手机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