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沧吾凄凉落幕,善桥城的一代雄主在生命的最后时光经历了不曾设想过的屈辱,惨死在自家大门前,却无人敢上前收尸,他的眼睛紧紧盯着朱红铁门,死不瞑目,不知临死前是否有过后悔。
“窝囊废,不要胆怯,列阵、列阵!”,董心宝已拔出精钢长刀,比一人还长,他无法再看下去,亲自走入阵中,指挥亲卫包围谢陈,要将他碎尸泄恨。
“还有那贱人,定要你受尽大军践踏,凌辱而死!”,他连带丁清也充满恨意,目光如刀,好似噬人的猛虎。
丁清不敢与他对视,浑身颤抖,明艳脸庞煞白。
噗噗,谢陈踢飞地上散落的长枪,枪柄如箭,瞬间洞穿两名想要趁乱抓获丁清的兵士,他看着围在自己周围的士兵,已经被杀破胆,一个个颤栗,刀枪晃动,如果不是董心宝坐镇指挥,早就一哄而散。
“与你们交手,毫无成就感”,谢陈叹息,这些兵痞对上他,如枯黄草株,比薄纸还要脆弱,不堪一击,他收起了大部分力道,却还是能轻易打断他们的身躯。
“可是,你们在城内作恶,无法饶恕”,他再度主动出击,对这些比匪贼还要可恶的凶兵,丝毫没有同情。他与丁清一路走来,所见皆是疮痍,街道商铺十户九空,全部劫掠干净,男子老人尸体横躺家中,无数妇人被扒光衣物,强迫致死,在冰天雪地中抛尸街道,越往城南走,景象越是骇人,还有很多小孩子的尸首,整座善桥城,变成了人间炼狱,这些刽子手,比敌国大军还要凶残百倍,像是要屠城。
丁清大哭,告诉谢陈,除了驻扎在城外的军营不曾屠杀妇孺,城内八千甲俱是贺归军中精锐,每一个都双手沾满血腥。
“拦下他”,董心宝大喊,指挥亲卫合围,可惜,根本拦不住谢陈,他在几百人的包围中肆意杀戮,眨眼间又屠杀几十人。
董心宝双腿打颤,跃马疆场数十载的凶煞也被谢陈表现出来的超凡战力所震惊,他彻底害怕了,命令亲卫厮杀,自己隐匿在人群后,准备伺机逃走。
谢陈高高跃起,横跨十几米,从董心宝身前落地,“我有……”董心宝大骇,想要说话,不知是拿贺归大军做威胁还是想要拿钱买命,可惜谢陈无心与他多说,一拳砸下,他胸骨尽碎,背后炸开,脏腑全部飞出,体内变成空腔,谢陈抓着他肩头用力往后甩去,撞在蒋家朱红色大门上。
彭!一杆长枪飞来,刺穿董心宝额头,将他钉在门上,不能坠地。
凶煞将军濒死,眼神昏暗,与一旁蒋沧吾的尸身为伴。
剩余的几十名兵士作鸟兽散,飞快逃遁,谢陈并不急着追杀,而是迈步走进蒋家,身后,丁清强忍恶心,踏过一地残尸与血泥,长裙半数染红,她吐了数次,脸色雪白,不断干呕,却吐不出任何东西。
蒋家府内,一片残藉,与遭了战乱一般,繁华庭院充满血污,董心宝带着亲卫强占这处大院,与山匪无异,蒋家奴仆稍有不顺心就要丧命,值钱摆当家具也被尽数搬走,蒋沧吾根本不敢阻拦,还要陪着笑脸。
走进内院,所见更是难忍,一群女子赤身裸体,在院内各处房屋中静坐,房门皆是敞开,身上充满伤痕,全是被暴力侵袭所致,眼神空洞,似行尸走肉。
谢陈扭过头去,丁清“呀”的叫了一声,这些人全部是蒋沧吾的女眷,这三个月来不知遭受了多少侮辱,这里俨然成了董心宝寻欢作乐的后花园。虽然她恨蒋沧吾入骨,但同为女子,见到这等惨象也于心不忍,流出泪来。她叫上外院几个幸存的烧饭老婆子,一起去为这些女眷更换衣物。
“自作孽”,谢陈摇头,他走到了一处庭院,透过屏风,看到蒋东楼蜷缩在石阶上,抬腿走了进去。
踏踏脚步声引起了蒋东楼注意,他茫然抬头。
“谢…陈…”,蒋东楼声音嘶哑,头发披散,眼窝深陷,明显心力交瘁,这位曾经意气风发的公子哥,现在也不成人样,几乎成了乞丐,身上散发着恶臭,胳膊、背上也是伤口。
对他,谢陈不想多说多做,这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富家公子,蒋沧吾引起的一切与他无关。
两人沉默良久,谢陈最后还是叹气,说道:“你父亲被董心宝杀死,去门口为他收尸吧。以后,好自为之”。
蒋东楼眯起眼,看着谢陈走远,不知在想些什么。
“去城主府,找贺归,你还有没有胆量一起?”,谢陈笑着发问。
丁清额头渗出细密汗珠,她忙着安置蒋家女眷,甚至把自己的狐裘都解下,披在一位妇人身上,自己只穿了贴身雪白长裙,虽然厚实,却也遮盖不住娇柔身躯,谢陈忙扭头,打趣道:“难怪董心宝对你一见钟情”。
“男人都是混蛋”,丁清银牙紧咬,从背后踢了谢陈一脚,说道:“有什么不敢去,大不了一死!”。
“前方带路”,谢陈当先朝门外走去,突然,他转身,正色说道:“不要动不动把死挂在嘴上”。
丁清一愣,噗嗤笑出声来,略带俏皮说道:“谁让你隐藏这么深,早知道你能力敌千军,我何苦将自己推入火堆中”。
她早过了少女年纪,但身上积淀了岁月带来的明质,平日保养得体,肌肤吹弹可破,充满灵动与智慧,带着不同的气质,连谢陈也心动,忙压下心猿意马,说道:“快去带路”。
看着少年脚步匆忙,衣袍血红,丁清暗自得意,对付谢陈这样情窦初开的年轻男子,她最知晓自身优势,“可惜,年岁太小了些,不然嫁出去也未尝不可”,女子没来由心颤,然后洒脱而笑,小跑着追了上去。
城主府自然位于善桥城中心地段,占地数百亩,是一座城中城,巨大石块堆筑的城墙足有十丈高,门楼高耸入天,每隔五米就有兵丁驻守,持长枪,背负弓羽箭囊,有一队队甲士走动,防守密不透风,盔甲反射寒光,比董心宝的亲卫还要装备精良,是真正的精锐。
城墙下有一座百丈大的广场,空无一物,冬日正午,阳光照射,石板上也发散出热量,暖烘烘的。
“什么人?擅闯军营?”,守城甲士大喝,无数箭羽对准谢陈,他只要再胆敢前行一步,就要万箭齐发,被射成刺猬。
谢陈抬头,看了一眼,然后,迈步。
嗖,第一支箭羽射出,彷佛引燃了某种信号,城墙上无数箭矢齐射,形成黑压压的飓风,向着谢陈袭来。
街道拐角处,丁清惊恐,脸上没有血色。
城主府内,贺归正在举办宴席,搜罗了城内各酒楼的好师傅,从昨天夜里就开始忙活,几百人通宵赶制,经过一上午烧灶热炒,终于赶在午前将一道道精美菜肴流水般呈上。
可是,贺归这位权倾一方的督军仍旧不满意,连杀数人,送菜的衙役心惊胆战,生怕送命。
“其实,本将军并非滥杀之人”,贺归高座主位,他慢条斯理的用洁白丝绸擦拭干净长剑上沾染的血珠,温声说道:“这些个差役笨手笨脚,端个菜都做不好,毫无眼力,你们说该不该杀?”。
他皮肤白净,外貌温文尔雅,不着甲胄,就像一个举考高中的司仪文官,不似征战沙场的将军,可只有在座的各人清楚,这个慢条斯理的督军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人皮下是无法想象的嗜血杀戮,纵容手下抢掠,毫无理由杀人,甚至,连他的亲兵也认为,所有人在他眼中,都是桌案上待宰的畜牲,生死全在他一念之间。
可是,无人敢违逆他的话语,席上众人纷纷点头,看向他身侧的吴家妇人。
大家都知道,贺归话中有话,只看这位吴家主母如何回答。
“吴文氏,督军大人厚爱你吴家万分,不曾让你出资充军,还不快谢过将军”,司无疆瞧见贺归瞥来的眼神,明白要说话缓和紧张气氛,硬着头皮开口。
砰,吴家主母重重摔下酒杯,怒道:“司无疆,你以前好歹还算是一条汉子,可现在变成了跟班家犬不成?你愿意倾家荡产做狗我拦不住,可不要带上我一起!”。
这话不可谓不重,司无疆面色由白转红再转青,最后一片死灰,颓然坐下,一旁的司月见父亲受辱,心中如刀割,可却也只能无声流泪。
“不要担心,这位吴文氏也跳不了几天了”,一位年轻军官小声安慰司月,见她浑身颤抖,就要伸手握住她白嫩玉指,却被司月躲开。
“张衡岩,请你自重,我是有婚约在身的”,司月面如死灰,生硬拒绝。
“婚约?还想着蒋东楼那个废物呢?”张衡岩狞笑,丝毫不把蒋家放在眼中。
他确实有底气,身为贺归手下三大副将,与董心宝地位相仿,那蒋家,已经被折腾得不成样子,如果不是他心仪司月,这司府哪里还能逍遥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