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光正半个身子已经移出队列,闻声脚下一顿,朝发话之人看去。
却见御史中丞梁汉朝皇帝朗声道:“半月前,京中百戏坊大火,想必此事陛下已知?”
皇帝的目光扫过半露身形的韦光正,落回梁汉身上:“朕看过府尹呈来的折子,怎么,梁御史有何话说?”
梁汉举着牙笏,直视前方:“百戏坊大火,殃及前后两街,烧毁房舍上百,烧死烧伤三百二十一人,现有无家可归的四十二名孤儿、十五名年过六旬的老人、七名孕妇在善堂栖身。”
他报出详细的数字,在场众人虽早已听说此事,但依旧面露恻然。
皇帝亦是喟叹:“水火无情,朕已命户部拨款安置灾民,并严令府衙加紧灾后重建。”
“陛下爱民如子,是大昭之福,百姓之幸。”
梁汉说完这句,话锋一转,忽而严肃了几分:“但据微臣所知,此番大火并非意外,而是人为。”
这话一出,全场注目。
韦光正昨晚准备了一宿,打算在今日的朝会上弹劾太子残杀手足,他踌躇满志而来,本想第一个发言震惊全场,谁知却让御史台抢了先。
韦光正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笏板,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连夜在笏板上打了小抄,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他的腹稿,可谓字字珠矶,句句箴言。
然而他一鸣惊人的计划被梁汉横刀打断,韦光正心中不悦,插话道:“梁大人,我们都知百戏坊大火是一名戏子使用火斗熨衣,不慎引燃戏台所致,照此说来,这既是场意外,亦是人为。不知你说的人为又是何意?”
谏院与御史台互相制衡,韦光正不是头一回在议事时呛声,梁汉听了,神情毫无变化,只朝他微一点头。
“韦大人说得对,天底下哪有那么多意外,而我说的人为是指——这是一桩凶杀案。”
韦光正眉毛一挑:“凶杀案?”
梁汉点头:“正是。此案凶手意欲灭口,才在百戏坊引燃大火,不过苍天有眼,被他灭口之人侥幸逃生,这才让大火真相得以重见天日。”
“灭口?”皇帝轻轻点了点扶手,“灭什么口?”
梁汉垂首:“此事干系重大,微臣本不敢妄言,但人证物证俱在,微臣唯恐日久生变,才不得不向陛下当面进言。”
皇帝注视着他:“你说。”
梁汉道:“险遭灭口之人来自两家,都是妇人带着孩子,这两家的男主人在百戏坊的戏兽园做工,平日以驯兽为生,犹擅驱使虎豹等猛兽。”
皇帝听得“虎豹”二字,两眼微眯。
京城百戏坊的杂耍乃是一绝,在场不少官员都去过,有人轻声附和:“戏兽园驯了几十头虎豹,就如小猫一般听话伶俐,戏班老板靠这一项便日进斗金。”
梁汉无视皇帝渐沉的脸色,接着又道:“那两位男主人老家在沧州边境,后因夷人犯境,两人入伍当了兵,打退夷人后,两人带着妻儿结伴至京城谋生,因祖上是猎户,传了一身驯猎的本事,便入戏兽园做了驯兽人。”
“你说了半天,这两人与百戏坊大火有何关系?”韦光正不耐烦道,“若说灭口,灭妇人孩子做什么?这两个男人又去了哪儿?”
梁汉看他一眼:“韦大人问得对,这两家的妻儿之所以要被灭口,正因为她们的丈夫收了重金,出门去干了件大事。”
“何事?”韦光正问。
梁汉不答,转向皇帝,沉声道:“微臣听说,数日前十二皇子在围场遇险,两名凶手皆已身亡,微臣斗胆,想请陛下传仵作卷宗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