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方杞在油菜花地的一处土埂上坐了下来。
我将袋子里的铜锣烧递给方杞,说道:“吃点东西吧。”
方杞没有拒绝,她挑了一个红豆馅的铜锣烧吃了起来。
她看起来确实饿了,连着吃了三个铜锣烧,才用纸巾擦了擦手,随后问道:“为什么带我来这?”
“嘘。”我做了一个不要说话的手势。
方杞也很乖巧的不再说话,只是双手托着下巴,盯着这片似乎被这座城市遗忘的棚户区看着。
今晚的月亮很圆,照在金灿灿的油菜花上,轻风拂过,花儿前仰后合,犹如金色的湖泊泛起阵阵浪花。
不远处的巷道里,一名风烛残年的老婆婆,颤颤巍巍的推着一辆卖馄饨的车子走了出来。
老婆婆的身边,还跟着一名约摸十岁左右的小男孩。一老一小,推着笨重的馄饨车,艰难的上了一个陡坡,然后在一片较为空旷的地方支起一个小摊。
老婆婆守在煮馄饨的锅前,小男孩打开书包,趴在一方不大的简易桌子上写起了作业。
偶尔有下工回家的农民工,会在馄饨摊前徘徊良久,最后下决心似的吃上一碗冒着热气的馄饨。
过了一会,从巷子里走出来一对夫妇,他们穿的极为朴素,男的少了一条腿,女的双目失明。
但他们配合的十分默契,男人对女人说着前面的路况,女人充当着男人的拐杖,两人悠闲的沿着油菜花地的地畔散着步。
路过馄饨摊时,夫妇二人热情的和老婆婆打了招呼,并对写作业的小男孩说了些好好学习,要做个有出息的孩子之类的话。
沿着我们来的路,一辆人力三轮车疾驰而过,骑着三轮车的中年男人吹着听不出什么曲子的口哨,三轮车后面的货兜里装满了各种废弃的塑料瓶和废纸板。
装满废品的货兜上面,还坐着另一名中年男人。途经刚才的陡坡时,骑车的男人站起来蹬着车子,他浑身青筋暴起,即使男人用尽了全身力气,但无奈这个坡太陡了,车子还是一动不动。
买馄饨的老奶奶见状,对身边的小男孩说道:“浩,快去帮帮陈叔叔。”
于是小男孩迅速跑下坡去,再后面奋力的推着,这才让三轮车艰难的爬上了陡坡。
坐在我身旁的方杞终于忍不住问道:“坐在三轮车上的那个男人为什么不下来帮着推车。”
我回道:“那个人是个智力有缺陷的残障人士。”
方杞不再说话,但她的眼神中多了一丝同情。
我继续说道:“买馄饨的老奶奶,她的儿子是名卡车司机,在一次长途货运中出了车祸死了,然后她的儿媳跟着别的男人跑了,就留下这一老一小相依为命,老婆婆靠着买馄饨供她的孙子读书。”
我顿了顿,接着说道:“那对失去右腿和双目失明的夫妇,在一场火灾中失去了他们唯一的女儿,他们也落下了终身残疾,因为这里房租便宜,失去劳动能力的他们就搬到了这里。还有,那名骑三轮车的男人,他的父母和子女,被冬天烧煤炭的炉子里面冒出来的二氧化碳毒死了,他的弟弟也因为脑神经受损智力出现了问题,现在他带着弟弟,以捡废品为生。”
方杞听完我的讲述,沉重的叹了口气,随后说道:“没想到他们这么命苦。”
这片疮痍的棚户区,就像是一片救赎之地,把所有不幸的人聚集于此,然后用低矮破旧的房子给他们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家。
我点上一支烟问方杞:“你觉得这片棚户区像什么?”
方杞再次打量了一番这片破旧之地,又看了看它后面丝路国际大厦闪烁的灯光,随后说道:“像被这座城市遗忘的孩子。”
“但是在这片被遗忘的土地上,所有的人都在用力的活着,扎根在这里的生命,比这个城市任何地方的生命力都要顽强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