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还没收拾,上面满是残羹冷炙。油脂逐渐凝结成白色的小块,餐盘上还留有些许碎骨头。
保罗抽出一把椅子坐下,不时用手指敲桌子。父亲弗朗兹和母亲玛丽坐在正对面,妹妹密瓦妮娅站在保罗身后。
“为什么不让妹妹上学?”保罗没好气地问道。
弗朗兹瘫坐在椅子上,伸出食指晃几下,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
“家里没钱了。”玛丽长叹一声。
以前去卡洛林市参加新年礼拜,这两年就在诺格森镇;从前每月都能吃一次肉,现在一年才吃一两次;马车换成了板车,衣服打打补丁好几年不换……这一切的一切,难道仅仅是因为——家里没钱了?难道不是遵循露恩女神的指引、过简朴的生活吗?
“早干嘛去了……”保罗没有反驳,只是叉起双臂小声嘟囔一句。
“我知道了。”密瓦妮娅平静地说。
“你识字吧?”弗朗兹歪着头,对站在保罗身后的密瓦妮娅说。
“嗯。”她点点头。
“你从没关心过她!”保罗低吼道。
“好,算你书没白念……”弗朗兹没搭理保罗,继续跟密瓦妮娅说话。“布兰德不是有家商会吗?刚刚吃饭他也在。我就说了啊,我们家密瓦妮娅别的本事没有,但字还认得几个。平时做杂活之余,能帮忙记点账。她爷爷又是个神学硕士,家教也不错。我好说歹说,布兰德总算同意收留你。你过几天去找他吧。”
“你……你把她卖了!你还是人吗?有这样当爹的?”保罗哭喊出来,指着弗朗兹骂道。“亏你还记得爷爷是神学硕士。他过了一辈子虔敬的生活,死后却让儿子把孙女卖了!”
弗朗兹仍然躺在椅子上,半醉半醒,没回应保罗。密瓦妮娅将手搭在保罗肩上,示意他冷静下来。
“卖了多少钱?”保罗尽量控制住情绪。“我一定会挣回来的。”
“你现在上学的学费,和送你去利弗茨或埃特里亚或随便啥地方上大学的路费。”弗朗兹挑衅道。
保罗气血上涌,涨红了脸大口大口喘气。“你……你不是个东西!”
“也不想想你活到现在,靠的都是谁。”弗朗兹借着酒劲,声音越来越大。“不好意思花密瓦妮娅的钱,就好意思花老子的钱了?过几天密瓦妮娅上布兰德那,你也跟过去,顺便把你爷爷那几块破板子卖掉。”
保罗趴桌上抱头沉思。
密瓦妮娅似乎接受了这一切。她开始整理餐桌,拿走一个个餐盘。
“……没别的办法了?”保罗重重地叹气。“找布兰德借点钱,之类的?”
“两年前就借过了。”母亲玛丽回答道。“约定一年后还,可当时没还上。”
保罗有些烦躁,两手粗暴地挠乱自己头发。“学费……让凯德蒙通融一下?”
“三年前他就不收你学费了。”玛丽说。“他答应让你继续念书,直到毕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