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寄却哂然一笑,漫不经心道:“仗势?不是你有仗势之嫌,而是如你所说,是他朱家仗着徐家的势。”
“有背景有靠山的地头蛇,确实不是一般人能惹得起的。”吴平也是无奈一笑,自然这笑中也藏着心思。
在此事上,吴平确实有些为难。不敢真刀真枪地动朱家,这是他多次权衡之后十分明确的决定。
朱家不算什么,甚至徐家也算不上是什么有底蕴的大家族,但如今的徐家毕竟出了个皇后。国舅府的尊荣且不必说,若是将来中宫嫡子名正言顺地正位,那徐家更上一层也是指日可待。
吴平清楚地知道这样没有靠山没有倚仗的人,战战兢兢地做着一州刺史本就艰难,而他想做得长久更难。所以每一步都不能有丝毫差错,他也没有那个底气去动一个朱家,来给自己顺遂的官途上添上一道沟渠。
便是这位卫国公崔寄,且不说他与陛下自幼时一路走来的情谊,便是这大渊江山几乎可以说有一半是出自他手。如此功劳,在当今一朝,荣宠受尽也是应当。但谁又能保证,百十年后会不会有有一半徐家血脉的下一位帝王?谁又能保证下一位大渊皇帝还能如当今一朝对崔氏荣宠不减?
崔寄看向他,目光肃然,略带审视:“不过区区一个朱家,你害怕什么?怕他背后的徐家?”
吴平一窒,只觉得一瞬间脑子有些混沌,开口间便想要辩解,语气有些急促,“我不是怕……”
只是话一出口,他忽而反应过来,急促的语气一顿,突然好似卸了口气:“其实,还是怕的吧。”
吴平的这句话说得有些坦然了,崔寄心中倒是对他又生出两分欣赏,只是开口间却是不带掩饰的诛心的迫问:“是,你怕徐家。你怕动了朱家,引得徐家对你出手。你怕对上徐家,你怕你往后的仕途因着这一件事情不再顺利坦荡,甚至就此中止。”
这句话不可谓不尖锐,只是于当下的吴平而言,却无法开口辩驳一二。
其一,于这件事情上,崔寄所言虽简单,却是一针入血地戳中了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其二,却仍旧是问题的根源,他害怕。作为从三品的上州刺史,在大渊官制来看,吴平可以说已是地方最高级别的行政长官了,甚至离入中央位极人臣也只差一个契机罢了。但是没有背景和靠山的他,爬到如今的位置,已经用尽了一生大半的运气。从前乱世尚有可为的契机,而如今治世大渊一统一,朝中官员几乎已经是定下了往后一生的路,自己一个地方官,何敢肖想更上一步?更如何敢与京中高官世家抗衡?而眼前这位崔国公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更是他丝毫不能得罪的人。
所以当下的他,便连开口辩解一句也是犹豫再三,终究不敢开口。
这是如此谨小慎微的一个人啊。
对这样一个人,崔寄一时不知该失望,还是该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