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他哆嗦着伸手去够。
手伸过去了,布巾却掉地上了,王继恩反倒松了口气,他从来也没有过弑君的念头和胆量。
他没有管它,起身取过一条毛毯,轻声说:“皇上,我给您加条毛毯吧,这个破天气还挺冷的,有点儿倒春寒。我刚才进来时,外边飘雪花啦,天气也真怪,就像您当年刚登基那天那样,忽冷忽热的,您看我多关心您呐。您知道吗?当年我就是给太祖加被子时,才发现太祖暴崩的,当时吓得我真魂出窍,尿了一裤子,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去上吊。”他一边对着皇上说话,一只手却仍是有节奏地一下一下地敲打着硬木的床头。
“梆梆”的声音,像锥子钻进赵光义的脑仁儿里,头疼欲裂,他仿佛又听到了当年玉斧敲打桌椅的响声,还见到兄长那双无神的眼睛,恐惧让他全身抖颤。
“朕、朕没有谋害兄长!你、你胡说!”赵光义鼓起全身的力气,勉强说出这句含糊不清的话。
“你说什么,没谋害?太祖那一整天都好端端的,兴高采烈,怎么和你喝顿酒就驾崩了?就是你,就是你,蛇蝎心肠,弑兄篡位!弑兄没弑兄,你说了不算,反正你马上就去阎王爷那儿报到了,你去找阎王爷讲理去吧,他那里有底簿。”王继恩尖刻恶毒的语言,更像锥子似的刺痛赵光义的耳鼓和心房。
“还我命来!还我命来!”成群的恶鬼你争我抢地扑到赵光义的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来气,他依稀看得出几个熟悉的影子。
李煜来向他索命,钱俶来向他索命。沈大利、薛四也来凑热闹,他们还跟在人世时一个德行,喜欢起哄架秧子。硬挤到他眼前的是赵廷美、赵德昭、赵德芳。最后,赵光义迷离的眼神定格在一张女鬼的脸上,披头散发、青面獠牙,啊,是小周后!
他挣扎着将脸偏向一侧,不敢直视,小周后在他的耳边吼着,她说她不单要向他索命,还要咒他的后代世世代代不得安宁,人人不得好死,男人为奴,女人为娼,最好都发去冰天雪地的边关,挨饿受冻。雪呀,好大雪,想想你登基那天的暴风雪吧!
此时的赵光义正经受着人生的最后煎熬,忍受着支撑躯体的地火水风四大元素分崩离析的巨大痛苦,身体沉重、压迫、窒息、骨骼分散,魂飞魄散,神识逐渐离开肉体。
王继恩隐隐约约听到赵光义的祈祷声:“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保佑,苦恼众生,一心称名,菩萨即时观其音声,皆得解脱,无苦不拔,无乐不与……。”
“你呀,带着太祖还有儿子活着的好消息赶紧上路吧,把这个喜讯告诉你的兄长,兴许他还能原谅了你。”王继恩还要再往下说,低头看见赵光义脸色不对,原来已经被吓死了。
一抹笑容挂上王继恩的脸颊,但还没来得及绽放就凝固了,他听到大殿外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声音中还夹杂着兵戈的撞击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