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死气沉沉的小院,居然也热闹了起来,有了点生气,立刻吸引了周边邻居的注意。乐声一起,院门外的街巷里,就聚了一群人,一个个仰着个头,有滋有味地听着院里的乐曲声。
致仕的翰林学士井光春,他的家就夹杂在这条街巷里,院子不是很大,和周围邻居相比不上不下,只是青砖到顶,结实高雅了许多。他平日不出门,只在自家院子里闲坐,读书品茗。
“咦,井老学士,您老今晚怎么也出来啦?”有人问道。
他望望那面高墙,笑着答道:“是呀是呀,外面听得清楚些,这样高雅的曲子轻易听不到呀。”
人们一边听着还一边评判议论着,有人问:“知道这里住的是什么人吗?”
有人立刻炫耀道:“这个俺可门儿清,这就是那个被灭了的南唐的国主,还是个大词人,他的祖宗三代我查了个一清二楚。”
一个赤膊汉子撇着嘴,“哼哼,你还不如说祖宗八代呢,更显得你牛。”
那人并不理会他的嘲讽,回道:“对不起,南唐就是三代而亡,他倒是想传个八代、九代的,你去问问朝廷能答应吗?俺今晚趁这个机会卖弄一下,谁让这墙里墙外的,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啊。这个李煜呀,在填词上的成就可比他当国主成功多了,形成了以他为核心的南唐填词中心,南唐词的成就及影响,风头盖过了人文荟萃的西蜀。以他为代表的南唐词,词风大变,与传统的专写饮席应歌、乐筵按曲的花间词有了很大区别。一些著名文人、评论家做出南唐、西蜀词有‘文野之分’的评价,说以前的填词格调不高,属于伶工之词,也就是乐工、歌女制作的词曲。到了李煜这里,填词才变为士大夫之词。”
“什么叫文野之分?”有人颇感兴趣。
赤膊汉子推开他,说:“不听他的,井老先生您给说说呗。”
井光春摆手笑道:“听他说,他说得挺好。”
听井光春这样一说,那人更有了底气,“文,当然是文人、文采了;野嘛,就是粗野、低俗。用在人身上,俺就代表了文,那位,”他一指赤膊汉子,“他就是野。”说得那个汉子直冲他翻白眼。
那人并不理会,继续说道:“用到填词上,说的就是风格。你听听这飘出来的乐声,曲子和词多么美妙啊,一江春水,妙哉!他和前蜀的王衍,两个都是做过国主的人,你们听听王衍填的词啊,他有一首醉妆词,是这么写的,‘这边走,那边走,只是寻花柳。那边走,这边走,莫厌金杯酒。’你们说,这叫嘛玩意儿?两个人一对比,文野之分,高下立判。”
旁边有人喝采,连井光春都微笑着点头,赤膊汉子再没还嘴,不服高人有罪呀。
议论稍停的时候,一个人羡慕地说:“啧啧,看看人家这大宅院,周遭还不得有半里地?回头再看俺家那三间房,只能算狗窝。”
又一个人嘲笑他,“金大郎,呦,今儿怎么不吹啦,你不是见天儿吹你家那三间房吗?其实你也就是井底之蛙,没见过多大世面,就你那三间土坯房,墙薄得跟纸似的,一脚就能踹塌,真比狗窝强不了多少。”
金大郎怒道:“二驴子,谁说都行,就是轮不到你褒贬。俺那房子再不济,也比你强,那也是俺自己个儿的。你还不是死皮赖脸地在人家的东墙下搭了个小棚子,闻臭不说,还没有人家的东厕大。”
二驴子不急不恼笑道:“你看你看,还没说什么呢,你就急了,这不是话赶话嘛。刚才说到哪儿了?就是这大宅院?你也知道这院里住的什么人了吧,在他眼里,这就是个破院子,狗窝!人家原来那家底,比咱们大宋朝都厚实。话说回来了,那么大一个家要是败了,搁谁身上受得了?还不得去死。你听听,人家这肚量,这不照样载歌载舞。俺有自知之明,比你比不了,比那要饭的还强点儿,人呐,有吃有喝就行了,哪怕挨点儿饿受点儿冻,活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