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杀了林仁肇,再也没有了统帅水军的合格将领,最终导致南唐庞大的水军,在金陵城最后一道长江防线釆石矶,被宋朝七拼八凑的小船杀得落花流水,全军覆没。宋军如入无人之境,直逼城下。
尽管李煜不懂治国更不懂军事,但是看到城下黑压压的宋军官兵和旗号,再看看城墙上零星散乱、恐慌的南唐士兵,这才知道形势已经是火烧眉毛了,宋军只要想,随时可能破城。
他颤抖着问:“爱卿看怎么办?”
张洎劝李煜等待援兵,他说:“外面情况不明,我国的军力哪怕是水军失败了,各州军队还有很多,我今替陛下起草诏令,封于蜡丸之内,派人分送几个州府,诏令驰援京城。陛下再派徐铉去汴京与宋君交涉,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最坏也能拖延两三个月。宋军远来,天寒地冻,撑不了那么久的,届时救兵一到,里外夹击,可解金陵之围。”
李煜稍放宽心。
徐铉是李煜心中大大的忠臣,能言善辩,南唐几次派使臣出使汴京,都是派他去。徐铉也不辱使命,在宋庭上敢于据理力争,甚至当面顶撞赵匡胤。
张洎与徐铉交厚,经徐铉举荐,被授予中书舍人、清辉殿学士,很受李煜恩宠。张洎为人阴险狡诈、好揭人短,李煜处死潘佑、李平,就是听信了他的谗言。
宋军统帅曹彬很仁义,围而不攻,允许南唐派人去汴京直接交涉,并派士兵护送。
徐铉回来禀奏,说:“臣把您的亲笔书信和话都带给了宋君,说您就像儿子孝敬老子那样,宋君就说了一句话,让臣无话可说。他说,既然是父子一家,为什么还要分居两地?老子请他来,他都装病不来探视老子?”
李煜长叹一声,“哎,我一再降格退让,称臣纳贡,奈何还是不依不饶?”
张洎的献策,对南唐什么作用也没起,但是对他和徐铉的好处可就大了,他们在赵匡胤、赵光义兄弟心中留下了忠臣、能干的好印象。归宋后,两人一路上青云之上,都做了高官,比一起归宋的同僚们都顺风顺水。
大势已去,李煜无奈做出决定,只得献城降宋。夜色深沉,悲风瑟瑟,做出这个人生中最艰难的决定后,他和小周后躲在宫中相拥而泣。哭够了,沐浴更衣,端坐蒲团之上,听讲楞严圆觉经及易否卦,彻夜无眠。
次日上午,在数万宋军的注视下,十冬腊月,李煜光着膀子,袒露着一身白肉,忍受着刺骨的寒风,手捧降表,一步一颤地走出金陵城南门,身后跟着小周后和几十名南唐官员。大庭广众下裸着上身,这是文人雅士最屈辱的时刻,更何况是一国之君了。
出降队伍的后面是宫娥?女和乐队,这是教坊使听到这个塌天消息后,赶紧召集乐工歌女,跟在出降队伍的后面,为她们的君王奏响最后一支离别曲。
从东华门到金陵南门,街道两边是无数的和尚、道士,一个个低眉合掌,念诵着经文,市民夹杂在中间。曲子伤感哀怨,引得整条街上哭声动天,泪飞如雨。
李煜回望着金陵城垣,那是他生活了四十年的家国,他知道这是最后的诀别,泪珠不禁滚滚而下,他挥挥手,对宫娥们说:“回去吧,都回去吧。”
宫女们劝慰道:“主公千万千万多保重呀,事已至此,您就别想太多了,您就好好活下去,其码在汴京还能做个富家翁。”
李煜在极度的哀伤、屈辱下,喃喃着自言自语,一旁的教坊使知道他的习惯,他没想到,主公在生死攸关之际还有如此雅兴?不,不对,他是想借吟诗填词来抒发他人生的最后感悟啊!
教坊使慌忙凝神细听,凭着积年累月的训练,一字不错地铭记在心头,他要把主公在江南国土上填的最后一首词传播出去。这首词的词牌名为《破阵子》,是李煜的泣血之作,也是他最有名的一首词。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
连宵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
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仑皇
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城破之时肉袒出降,回望故国山河、龙楼凤阙,他念念不忘的是宫娥?女、诗词歌舞,后人往往拿这个批评他。实际上,词里抒发的是他深深的家国情怀,一个亡国之君,这个时候不可能再慷慨激昂地发声了,他知道,这是生离死别,此生再也回不来了。
唉,正是这样刻骨铭心的伤痛,发自内心深处的真挚情感,才赋予了填词能够感天动地的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