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里，金碧辉煌的南唐皇宫。

瑶光殿里，凄清寂寥，刚刚虚岁三十的周皇后，病卧床榻已经一年多了，她大口地喘着气，不停地咳嗽，面容已脱了相，看样子时间不会太久了。

周后没生病前是个大美人，能歌善舞，文采斐然。夫妻两个有着共同的爱好，都喜欢填词，又都精通乐律和乐器，周后尤其擅长凤箫和琵琶。她与李煜夫妻两个情深意笃，诗词唱合，是一对很般配的龙凤组合。

周后还有一个比较特殊的爱好，她喜欢香薰的云雾缭绕的感觉，李煜特地为她安排了几个司香的宫女，并用金玉打造了几十件焚香的用具。

香云在密闭的侧室发好后，侍女们将香云缓缓放出，不一会儿，香云飘飘霭霭，几乎覆盖了殿内整个地面，轻飘飘地上升。每到这时，周后便会在齐腰深的香云里载歌载舞，就像踏着祥云一样，宛若仙女下凡。李煜看得兴起，有时也踏进祥云，与她一起歌舞，这是他和她最享受的时刻了。

但是，自从妹妹半年前进宫探视她的病情，安排妹妹住在她的隔壁后，一切就全变了。

周后的咳嗽声压不住外来的喧嚣，隔壁不时地传来妹妹放肆的笑声、喘息声和娇嗔的话语声。侍女欣欣胀红了脸，她看看床榻上无助的周后，识趣地为周后向上拉了拉锦被，尽量帮她遮挡住耳朵。

周后很会打扮，她设计的妆容端庄典雅、雍容华贵，一时成为宫内时尚，皇室的妇女争相效仿。李煜称赞她像牡丹一样国色天香，戏称她为周牡丹。后来，又将她的妹妹叫做周芍药，还给了她“美人”的名份。

以李煜的学识，肯定知道牡丹富贵、芍药风流这句典故，这可能也就是姐俩个在他心中的形象了。周后听到把她和妹妹相比较，很生气，她命令侍女撤下绣有牡丹图案的锦被，以及瑶光殿里一切带有牡丹花的物品。

最近一段时间，李煜每天只是象征性地来探望一下周后，说几句不疼不痒、口是心非的话，随便找个借口便抽身而去。周后以病人特有的敏感，敏锐地感觉到，自从李煜喜欢上了清纯活泼的妹妹后，如今很讨厌瑶光殿里又香又怪的气味。

她和丈夫曾经共有的最后一点意趣，也被妹妹剥夺了，她再也体会不到在香云中舞蹈的愉悦了。

现在的瑶光殿，已经不像过去那样，隔三差五的就发一次香云了。这会儿差不多要半个月甚至一个月才搞一次，目的也从欣赏享受变为遮遮殿内的异味。尽管如此，往日那种沁人心脾的香云，还是掩盖不住浓重的药味和其他刺鼻的味道。连她自己都感觉得到，却又不得不做。

欣欣捧着琉璃盏盛着的汤药哄着周后，另一个女侍端着金痰盂在一旁预备着。欣欣细声细气地劝着：“娘娘，求您了，趁热把药喝了吧，太医说这付药的药方又有了改进，疗效会更好。”

“咳咳，咳咳，喝什么喝，气都快气死了！”周后好不容易止住咳嗽，说出这句话后，不耐烦地挥挥手。手腕正碰到端着药碗的欣欣的手，一下子将琉璃盏打翻在地，整碗药都洒在了华丽的地毯上，一股浓浓的药味笼罩在床榻周围。

病中的周后非常厌恶她的妹妹，她让贴身侍女时刻留意李煜和妹妹的一举一动，他们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吟什么诗填什么词，都要随时告诉她。

侍女小凤期期艾艾地走过来说：“今天，国主为周美人填了首词，有些句子挺肉麻的，还念吗？”

“念，填词的人都不怕肉麻，我听听怕什么，大不了吐了，我倒要听听这对贱人说了什么。”

“我、我看到主公手拿着一对精巧的弓鞋，就是那种只有在卧室里才穿的软底鞋，做工精致，花绣绵密，隐隐还闻得着一股淡淡的清香。主公边嗅着弓鞋，边踱着步吟着词句，他吟着，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就这几句？给我一字不落地念。”

“是，词牌是《菩萨蛮》，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