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白衣女子自报一句家门,宋荃却如堕冰窟。
宗泽宗汝霖……
是啊,宋荃这才反应过来,他苦笑,乃至于是嗤笑自己,原来这里根本不是那个水浒的书中世界。
而是北宋,无论怎样魔幻,它都依然是延绵了历代先朝的北宋。
水浒再怎么黑暗现实,依旧是书里的温柔乡。可历史不是这样,再过不知道多少年,中原大地就将血流漂橹了罢……
宋荃不是什么心怀春秋,多情伤感之人,但他在中学时段翻开历史课本时,依旧会对靖康的屈辱和遗憾意难平。
帝为奴,后作娼,中原大地十室九空,万千百姓流离失所,金军杀人如刈麻……
他会背的第一首宋词就是《满江红》,自然也就知道那人惨死风波亭……
岳武穆、陆放翁、辛稼轩、文忠烈……这不是一两个人的意难平,这是千千万万的意难平汇聚而成的一道巨大洪流。从此带来的愤慨,几乎要将宋荃扼杀。
自宋荃穿越以来,他在北宋经历过的所有情绪,都在宗泽这轻如鸿毛的两个字面前一齐爆发了。
男子浑身发凉,他再将眼神瞟向那道白衣,看着这个尚且年少意气风发,正在游历世间瑰丽山水的宗泽。
他明白,在那千千万万的意难平中,正有一道是属于这个人的。
不需要多少年,这位弱书生就会担任东京留守,在那座完全变成鬼蜮,孤立无援的昔日京城之中,喋血度过余生。
过河、杀贼,又或者是……天日昭昭?
宋荃失语,宗泽这个姓名就好像一瓢冷水,将他彻底泼回现实。
他要看着百姓和这些人死去吗,他知道自己不敢这么做。
……
三人经过一些歇息之后,却是结伴同行。
宋荃暂且收拾了心情,但这一路上想必无论江齐怎么挑逗他,他也都笑不出来了。
反倒是江齐和宗泽聊的很开,这两个女子并肩,见眼下无人,索性也就放开了话题。
“哈哈,江姑娘既然重提真宗朝的泰山封禅之事,我却觉得,那位赵官家并没做错什么。”
“哦,宗姐姐,此话何解?”江齐闻言,心生疑惑。
“小生曾查阅过数十年前文人的一些笔记,了解当年真宗先是败了一场辽夏,随即又不幸遭遇了各种天灾。百姓不免民心惶惶,因此才选择了这以毒攻毒的法子,行天书封禅之事,宣传大宋朝又重回了天命。”
“虽然过程中确实耗费了太多民力,但能让我大宋再归安宁,总是一件好事。”
江齐位高权重,也不曾了解这些,毕竟是本朝史。
她仅知道前朝那位章惇宰相正是因此才厌恶谶讳之事,却不曾想竟然有这样的内情。
“那宗姐姐是觉得,那位章惇丞相曾冤枉了真宗皇帝吗?”
“怎会。”白衣女子浅笑,她仅是摆摆手,“章相俊杰廉悍,乃是我辈读书人的榜样才是。”
“只不过,前朝的情况,和真宗朝自然是大相径庭。党争的如此厉害,本就耗费太多心力,朝政危在旦夕。那样一位贤臣,如何不会厌恶这所谓的祥瑞之事。”
“说是祥瑞,恐怕是那些争名逐利之徒的终南捷径还差不多!”
宗泽一语点破,也幸亏此地没有外人,否则这话可不好说……
因为过去是过去,如今章惇已经病逝了,而当朝的那位道君皇帝,却又轻佻的很。她最喜欢在民间广搜奇离古怪的物事,乃至于还有那大名鼎鼎的花石纲……
这位尚且还意气风发的宗泽,恐怕心里对道君皇帝的成见并不小。
三人登顶速度奇快无比,本来就已经爬了大半路程,自从同伴而行之后,方几个时辰,他们就已经抵达山巅。
泰山主峰之巅,有一个响亮无比的名字,过去称太平顶,自那位皇帝来此封禅之后,从此便只道玉皇顶了。
宋荃抬头一望,遍览景色,此地已经高耸入天,泰山顶却又宽广,实在是壮阔。
有一块巨石,上有剑痕,正削的是“玉皇顶”三个斩字。
宋荃注视着那几道剑痕,真可谓是无一笔不妥,无一笔凝滞,凝结遒耸,莫不是蕴含传说中的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