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今日协中家内有事,亦不得前来,于是只有他二人一起嬉水。
眼见洗衣和过路的行人被吓走,两人对视一笑,干脆打起水仗,一阵将水泼得密不透风,恰又来了数位少妇少女,一齐端着洗衣盆,一瞅见如此情景,又惊吓着逃开去……
那时的先生在想什么?先生说,什么也不想,只知道天地间有一个几乎他他同样精灵的伙伴,玩起来痛快畅意无比。那时还想,人生最大的快乐亦不过如此。
但是,那是在什么年代?是儒学盛行礼仪兴隆之时,是礼治教化年代。太祖曾有“圣谕六言”云:“孝顺父母、尊敬长上、和睦乡里、教训子孙、各安生理、毋作非为。”哦!今天他们的表现触犯了哪一条?“毋作非为”?似乎是吧?若不然,为何来往的士人秀才远远看见,一齐大大摇头。又如何县里捕快衙役来了两三名,远远指着他们大喊:“喂!光天化日之下,你们干什么?不许光着身子,快把衣服穿好。”
不许光着身子?天底下哪有穿着衣服洗澡的?不知是谁好事,居然报到官府去了?但这总不至于触犯刑律吧?
“不,我们不上去,你们要洗,就一块儿下来吧!”俩小子开始在水里鼓噪。
隐约间,看到允明和都穆,还有那个刘协中,一齐远远跑来,三人一看见水里的俩小子,一齐大惊。
“子畏,你干啥呢?真正是大胆至极。”允明一脸惊慌地道。子畏?这是小伯虎进入府学之后新起的名号吧!不错,伯虎,白虎,似乎好些人对这名字都有些反感呢!那么就再起一个字好了,子畏,干脆的意思是:老虎,我怕你还不行吗?
“凭什么?允明兄,你也快下来吧!水里真是凉快的很,而且还有上好的藕可以采。”张灵一个猛子扎下去,瞬间举了一根四节白藕冒上来。“元敬,快下来啊!大家一起来玩啊!”张灵冲着都穆喊。
可是都穆只是朝着远处看一眼,却默默地摇头。允明跟着回头一看,脸色忽变。
“伯虎,你们……”允明想说什么?分明他已经瞠目结舌。
先生和张灵知道有些不可预料的事情发生了。他们也跟着远远望去,果然,远远跑来的数人令他们吃惊。
“上来,赶快给我上来,真是大胆,非得除去学籍才肯知罪吗?”这是徐教授在怒气冲冲对他们喊。
还有两个人,一个是周臣先生,另外一个是吴县父母官陈县令。这三个人,哪一个都能废了他们前途。
“上来,你们快上来,这样可是有伤风化呵!子畏,你可太让为师失望了。”周臣先生看上去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先生和张灵所有快乐的心思,忽然之间没了。他们似乎意识到,这样的确不好玩。是啊!光天化日之下,吓得那些老少妇人敬而远之,这怎么好看呢?孔子云:非礼勿听,非礼勿视。他们可是府学生员。哦!捅下大漏子了。
于是,两个人慌慌地游进葱葱郁郁的荷叶内,从池塘另一侧上了岸,连忙套上衣裳,鞋子尚未穿上,一大群人眼看又赶到,两人连忙一手提着一只布履,赤着脚,飞也似地朝府学跑去……
那一次,他们跑回到府学,却也无可避免。他们去不得别处,只有等着徐教授回来,然后当着陈县令的面,狠狠地罚他们在圣人像前跪一个时辰。其时好些同学都一齐围着看,被允明一阵给驱赶走了。允明真是个好人,他对先生的关心,似乎已经超过了一般友谊,拿他当亲弟弟一般吧?不错,先生当时就是这么想的。因为父亲的娇惯,纵使他有一个亲弟弟唐申,他平时都不怎么关心呢!想不到允明会如此对他。
那次罚过之后,徐先生和周臣先生都以为先生和张灵会收敛。不想事隔不久,两个又约到一块儿,用自己的新衣裳从本城乞丐处换来两件破衣裳,又借了人家两只破碗。两人专拣了城隍庙大门之前,在门首一边一个,楞是讨要了小半天,眼看积攒有两大碗铜钱,却把碗还给人家,一齐回府学院叫了允明,然后再找家小酒肆,买了一坛女儿红和四斤牛肉,三个人好一顿喝。
允明后来的加入,是受了那顿酒的影响吧?而且他似乎发现,以当时对学习的压抑,先生和张灵的玩法似乎并无不妥。于是从此之后,他偶尔也加入两人活动,做些开心之事。至于徵明,他可是个老实孩子,每每下课之后,多数时候安心回家,再不就是自己日夜读书,轻易不肯跟他们瞎胡闹。
只有那个都穆,偶尔发现先生和允明他们喝酒独不叫他,似乎憋了些气,于是趁他们下午放学之后偷偷跳墙外出,向徐教授告了几次密,让他们几人又受到几次责罚。后来他们商议,猜到是有人告密,但不知是谁。张灵干脆说,不如把徵明和都穆都拉进来一起玩,省得他们多嘴多舌。
伴随着小团体的形成,他们渐渐让徐教授头痛,而且逐渐在苏州府里把名气传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