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嘴里说着,心里却失望。对于父亲的手艺,小伯虎一向信任。否则,他家小酒肆也不会引来诸如沈先生周先生,还有文林县令经常前来品尝。可尽管家里平常卖这些如此的美味,他却很少可以喝到,只是在阴天下雨客人不上门之时,或者过年过节时,父亲才会做一大盆端上桌让全家品尝。
“嗯,今天不是要到府学上学吗?爹特意犒劳你的,两大碗,全是你的。”
“是真的?”小伯虎立刻兴奋地跑到桌子边,拿起一只瓷匙勺了一点汤然后嘬进嘴里,立刻呲牙咧嘴。
“咋的了咋的了?热吗?”唐广德吓了一跳。
“爹,这,这汤咋这么烫?而且辣得不行。”
“哦,是你太心急了。不不,是我忘记提醒你了。”老唐现在可是拿自己的儿子当成状元郎,现在儿子埋怨,他哪敢说儿子的不是?只是对着大碗用力吹了几口,又安抚儿子道:“爹今早可是给您做了两大碗呢!你慢慢喝,进了府学学习,往后可就没有多少机会喝到爹做的羊杂汤了。不过你放心,等你想喝的时候,你就托人给爹捎信,爹给你送到府学去。”
“爹,那儿可是斯文之地,听说先生管教也严,还是不用了吧?”小伯虎连连摇头,又试着勺了一点汤倒进嘴里,辣是辣些,果然滋味鲜美无比。
“傻孩子,爹又不是大白天去,等晚上天黑没人看见,爹用瓦罐盛了,到时候找个墙头,爹给你递进去不就行了?”
唐广德眼看着儿子一口一口喝得快了,索性坐到小伯虎对面看他的吃相。他现在对于儿子,可是越看越喜欢,隐约间,他发现儿子身上多了一顶乌纱,然后又多了一身红袍,手里还捧着一块玉芴,还有一个美貌的小姐站在儿子身边……
老唐情不自禁咧开嘴笑起来。
“爹,爹你咋的了?”老唐一眨眼,眼前只是喝羊肉汤的儿子,皱着眉,愣愣地看着他。
“我,我刚才看见……”老唐才说到这儿就住了,虽然对于儿子期望甚高,但有些话似乎不该说得太早,否则会助长儿子的骄气。哦,还是撒个小谎吧!大人对于孩子,是经常撒谎的,久而久之,孩子慢慢长大就发现了,于是也开始学会撒谎。
“我刚才看见你喝得满头是汗,正想找块汗巾子把你擦擦,你等一下。”
老唐连忙起身去了。转过身,才发现自己额头早已冒汗。哦!大人对孩子撒谎,好丢人,不过总算瞒过去了。再回来,主动给儿子擦汗,发现第一碗羊杂汤已经喝完,连忙把第二碗端到儿子面前。小伯虎犹豫着道:“爹,这碗给俺弟弟留着吧?”
“哎!你管他呢!他又不上学,他想喝,天天都有。你快喝,喝完了好送你去府学。”
老唐的话,让小伯虎心里一阵暖洋洋的。心说,这辈子要考不中状元,真对不起爹的两碗羊杂汤了。
不消说,吃过饭之后,便送小伯虎上苏州府学。其时,老唐特意套了一辆毛驴车,拉了一个小铺盖卷儿,另外还给了小伯虎五钱碎银子留作平时零花钱。他是个小商户,一分一毫却也来之不易,平时攒的银子,除了维持一家生机,还想再盖一座宅子。眼看小伯虎已经十六岁,无论是否早日高中,娶媳妇的事儿不能耽误吧?
欢天喜地送小伯虎路过阊门,那可是苏州府最为兴盛之地,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许多年后,先生亦曾做过一首诗,描述阊门的繁华,诗曰:“世间乐士是吴中,中有阊门更擅雄,翠袖三千楼上下,黄金百万水西东;五更市买何曾绝?四远方言总不同。若使画师描作画,画师应道画难工。”
阊门内,有几个认识唐广德的,早听闻老唐的儿子年纪轻轻,却以第一名考上生员,一见到他,无不冲着他们竖大拇指。小伯虎坐在车上,同样满面笑容,在他面前,分明一条阳光大道已经铺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