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归山见余缺陷入沉思中,又笑着道:
“世道便是这样,区区以人为畜之法,放在野外压根就不算事儿。在城中,朝廷衙门能将这等交易局限在鬼集里面,让之只能偷偷摸摸的,便已经是极难。
如果非要严格禁止的话,一是屡禁不止,官办的被取缔了,定然还会有其他的私人鬼市、私人黑市,更是难以掌控。二是许多仙家们的需求就在那里,真要是没有了货源,他们可不会忍住,只会选择亲自动手,而这样的危害更大。”
对方摇头道:“难以禁止、不可管控,可不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么。”
余缺仔细听着,他面上怅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黄归山今日这番话,着实是显得他有些见识浅薄、犹如井底之蛙,原来他活了这么多年,仅仅知道城中之事,而不知道真正的野外是什么情况。
忽然,黄归山又开口
“别先想那么多了,今日之所以带你来这里,除了要搞点打醮的东西外,便也是让你见见世面。免得等你真进入了县学,或者在考县学时出城,真去了野地,不明凶险,以至于手忙脚乱,丢了性命。”
余缺敏锐的捕捉到了对方话中的意思,他眼皮微跳,当即出声:
“黄前辈的意思可是在说,考县学时,有不小概率会是去野外考试?”
对方也没有遮遮掩掩,大方就道:
“确实如此。
历年的小举县考,都和镇压妖鬼分不开关系。虽说前几届都是在城中进行,但是根据黄某的总结,今年城郊诞生鬼物的频率高了许多,野外的邪祟也凶了不少,开年的县考,即便不将考场布置在野外,肯定也会选择在城郊山林间。”
仔细听着,余缺的面色一时动容。
他这既是因为开年的小举县考风险有所增加而动容,也是因为对方能将这点消息告诉他而动容。
事关县考的消息,哪怕是不准确的,其也不是寻常人能够得到的。
至少余缺就没有这等途径,就算是有,他想要获知的话,肯定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想到这些,余缺当即起身,就朝着黄归山作揖,诚恳的说:“多谢黄师提点!”
听见了“黄师”这一称呼,黄归山的面上讶然,然后立刻就露出了笑容。
他笑呵呵的道:“你这娃儿,过于生分了。不过我还得再提醒你一句,免得你心存侥幸。
若是考场当真布置在了野外,你且切记,野外何止不服王化,而是压根就没有王法。虽然县学那边会安排人手照顾,但是你且记住,定要抛弃所谓的温良恭俭让,将自己当做林间一野兽便是。”
黄归山口中叹息着:“否则的话,你要么就不去力争上游,好好的苟全性命,要么就祈祷自身的运气甚好,能遇上几个知心的伴当,不会被人捅刀子,更不会遇见太凶的邪物。”
余缺坐在轿子里,默默的将黄归山的话收在心里面。
虽然此人所讲的,并不一定全是真的,但是对方没有理由要来欺骗他。
况且眼下有了对方的提醒,余缺只需要私底下,再在坊间或鬼集中有目的打听一二,便可分辨真假了。
此外,余缺反复琢磨着对方所讲的内容,忍不住在心间咋舌:
“虽然早就知道当今的仙道颓败不堪,荣光还不及上古之时的万分之一,以至于仙鬼杂流,难分彼此。
但是这世道,当真是如此不堪,野外凶险,以至于连偌大的仙家朝廷都只能保住几隅之地么?”
黄归山提点完毕后,便闭口不言,默默的吃烟,任由余缺在那里思忖。
不多时,两人又从轿子当中钻出,在纸坊中淘买东西。
他们先是从纸人的口腹取出纸条,对比一番材料,又是自行写了张纸条,放在纸人的口中,一点一点的将东西收集得差不多。
数个时辰后。
余缺囊中羞涩,那黄归山似乎也手头紧,两人没去碰天井前碰任何一件拍卖的货物,仅仅是从几只纸人的口中,淘换到了一点杂碎物件。
不过即便是一点杂碎物件,也都是在纸坊外的鬼集中难以瞧见的好东西。
余缺怀揣着货物,出了纸坊后,又自行在鬼集街道上中买了点,其杂七杂八的加起来,已经是将他的两只袖兜、一条褡裢,全都塞满。
而这里面,用于布置科仪的各式材料,都有了一份不止。
东西买完,眼界开完,两人也是时候离去了,就此鬼集门口分别。
临走前,那黄归山不顺路,他再三的对余缺交代到:“养神科仪虽然有神效,但你也勿要过于陷在其中了,谨防痴迷……这东西,就是个无底洞啊。”
话声说完,对方不等余缺出声,只朝着余缺摆摆手,便大摇大摆的,孤身没入了浓浓的雾气中。
“晚辈谨记。”
余缺站在雾气当中,朝着对方拱手作揖,一直到对方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方才直起身子。
随即他站在原地,他再三按了按两只袖兜、一条褡裢,直到确定了硬硬的货物们还在,便心间都是欢喜,眼里也是喜意满满。
有黄归山帮忙掌眼,他今日的这番修法材料,可谓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质量又极有保证,价格方面也是物美价廉。
至于寻常人最为苦恼的耗材鬼物,他也早早就已经备好了,足有三条近一百年份的横死鬼。
可以说,布置《七尸回光返照灯仪》的一应准备,余缺眼下都已经妥当。
他之养神观想,凝聚阴神,就在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