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幅长达数丈的山河画卷完全展开,在李洛龙消弭于其中后,说书先生干枯老手缓缓上扬,山河卷轴应声而动,徐徐上升,最终铺开于祖祠熠熠生辉的画像之前,画卷四周,空间如水,悠悠荡起涟漪。
说书先生抬头望向这副山河卷轴,画还是那幅画,不过景象却与第一次所见迥异。高山峻岭错落,山脉蜿蜒如长蟒缠绵,走势磅礴。卷中溪流涓涓,万壑争流,竟是一条活水!山上古树苍翠欲滴,青光锁翠,黛色含青。青烟袅袅婷婷升起,宛如青岱染成千丈玉,碧纱笼罩万堆烟的人间仙境。
在说书先生见到画卷的第一眼时,这幅画卷还是峥嵘尽显的大气磅礴山水,这一次竟是古香古色的婉约山麓美景。当真是造化钟神秀啊。
说书先生不知道活了多少个甲子古稀,现在的古罗,能够被称为“春不荣华冬不枯”的老妖怪已经寥寥无几,早已经不随时节转移的说书先生自然能够算上一个。以他的眼力,自然知道这画中拘禁的这一方小天地出自何方。
“这手笔可不算就是手法差了些。神鬼剑埇还是有些门道的。”说书先生看着这副卷轴,轻声道。
这一方山水一角,出自海外一座仙山,离古罗帝国有万里之遥,需漂洋过海才能抵达,但那座仙山却是玄妙至极,可窥其貌,却难蹬其上,更不用说去拘禁一方山水了,想来这其中鬼剑埇中的人应该出了不少力。
“那接下来神鬼剑埇应该会去那个地方再拘禁一片小天地了,嘿,神鬼剑埇在古罗帝国不显山不露水,手笔倒是不一幅仙山神韵灵意,一幅鬼蜮阴戾暴虐。这分明就是闷声发大财嘛。”说书先生啧啧称奇。
说句实话,对于出自神剑埇的那个小子,说书先生也颇为看好,或许那少年在别人眼中是墙头草,但在说书眼中却是知道审时度势,权衡利弊。这种人,或许在修为上上限太低,但在管理一宗一派上却是一把好手,而且神鬼剑埇向来不以杀伐著称,这也是为什么一剑裂天能出现一位剑祖而神鬼剑埇并没有真正强者坐镇的原因。不过即便神鬼剑埇没有出现一位能像一剑裂天那位剑祖那般能一锤定音的存在,但神鬼剑埇似乎并不比一剑裂天差。
说书先生心思流转,大致吃透了神鬼剑埇的大致实力,也就不再多想什么,转而抬头望向横挂在眼前的那副山河卷轴。
山河卷轴之内,青烟如滴入水中的青墨,淡淡墨痕如徐徐开展的花朵,接着渐次流动,如游云一般懒散。同时,涓涓细流也是随流云而动,似有一股清水激荡的叮咚声冲破卷轴而出。
说书先生面色有些阴沉,他自然知晓青烟和细流就是这幅画卷的根本所在,即神识和鬼念。
自李洛龙消失在这幅卷轴之中,这幅画卷中的平静像是被打破了,青烟和水流忽然变疾了起来,不多时,流云堆积如千丈青玉,涓流也如素湍绿潭一般层层激荡。
说书先生面色也是随着青烟流云的变换一点点阴沉,旋即他抬起干枯手指,指尖凝聚有一点风沙,宛如一个小型风沙漩涡,在其指尖迅猛旋转。说书先生抬起指尖,往那幅横挂于半空之中的山河画卷抹去,山河画卷立即嗡鸣不止,似有抗拒。
“止!”说书先生喉间沉闷一声。
山河画卷嗡鸣震颤戛然而止!
说书先生指尖轻轻摩挲画面,指尖半缕风沙如尘埃落入画面,最终消融于其上。
李洛龙的身影随着风沙的消融,缓缓现出。
此时,李家家主李源澄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李家祖祠,他并没有将目光投向那道已经显形的身影,而是匍匐长跪于祖祠前,口中念念有词。
说书先生双眼一丝不苟的凝视着站立在山脚的少年身影。
少年身影站立于山脚,先是抬头看天,看那云卷云舒的青烟缓缓堆积攒聚沉淀,然后又低头看脚边由风平浪静转为激流跌宕的细流,脸上有些茫然。
少年身影站在山脚,画卷中则是风云变换,画卷之上更是泛起淡淡水纹,如被春风吹皱的一池春水,水光潋滟。
此时少年身影周围,有一股莫名的波动,很玄妙,如空间液化,粘稠而压抑,向着少年缓缓聚涌而来。或许少年自己都不知道,在其左臂,那摊一直都是以刺青形态示人的青墨图纹此时正在汩汩流淌,与青烟,与水流节律一致,丝毫不差分毫。
那摊粘稠几乎如实质的无形之物便是这幅画卷中所蕴藏的浓郁气运,此时少年手臂上的那片图纹正在贪婪的汲取着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气运。
只是少年不自知罢了。
少年看着周遭天地的变幻,心中有些惊恐,他要找到说书先生口中的神识和鬼念,然后汲取。可是自己身处这片大山一角,山高水远,又如何能够找到?
“意念!”说书先生站定在祠堂,口唇微动,声音如幻,缥缈空灵。
山脚少年身影猛然一颤,耳边声音一如洪钟大吕,又如醍醐灌顶,萦绕不觉。
少年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盘坐于脚下青透山石。不视外物才不会被外物所扰,才不会被乱花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