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千秋是夜里下的山，只一袭青衣，一柄长剑，本来是想再带点东西，仔细想了想，觉得留给李桃比较好。

天下闻名的剑仙没有御剑而去，李千秋缓步走下这片已经不觉生活过十多年的青山。

他幼时便拜入人间观，那年他还扎着总角，与韩筝一同在府邸前的大石狮处嬉戏，一个穿着大红衣服，比那些家里的好看姨娘还要好看几分的姐姐蹲在他身前，眉目含笑，一手拿着冰糖葫芦，一手提着一柄长剑。

“想要这个吗？，很甜的哦。”

女子扬了扬手上的糖葫芦，稚童看了眼身旁的护院，见护院没有反应，便下意识去接，只是不知怎的，接到手的却是一柄挂有玉牌的长剑，

“这下可不能反悔了哦。”

女子露出诡计得逞的窃喜，见手上不是糖葫芦，小千秋做势要哭，女子连忙将糖葫芦递出，待到两个稚童舔着一根葫芦棒的时候，女子才不紧不慢的道：

“以后你就是我徒弟了，以后有谁欺负你，你就报我照红衣的名字，我很厉害的。”

千秋还不懂厉害是什么意思，是冰糖葫芦的甜吗？大概不是。小千秋只是习惯性的问着。

“有多厉害啊?”

照红衣挑了挑眉，不知想到什么，浅笑道：

“像三层楼那么高。”

身后女童有些害怕地拉了拉李千秋的衣角，女子已然不见，李千秋却是只觉有趣，老成地宽慰着女童。

“囡囡别怕，我以后会变得很厉害，然后保护你的。”

李千秋那时还是不懂像三层楼那么厉害究竟何解，稚童不明白厉害跟三层楼之间有什么关系。

只是在很多年以后李千秋才明白，为什么当时也拿着长剑守在大门处的赵叔跟吴叔没有像往常一样赶走红衣姐姐。

因为那柄剑名人间。

“那小桃怎么办。”赵仪站在山脚下仰头问道：

“赵仪，赵姨，李桃这家伙还真是让人不省心。”

青年失笑，望向远方那个世间天骄齐聚的小镇，想到已当了半年教书先生的少年。

“每个人都有想要弥补的遗憾，我有，你有，小桃将来也会有。”

“这段时间还请你多费心，走了，保重。”

女子朝着那一袭青衣大喊“李千秋，世人都以为你是天下第一。但我知道你是个大混蛋。”

夜色中，隐约传来女子的低声掩泣。

他知道她会来，她也知道他会走。只是女儿情重，他这生已是无福消受。

“若是来生有缘，你便许我一个沧海桑田，雪满乌梢。”

山间李千秋轻声道了句。

女子终于忍不住放声长泣。

李千秋如往常一般，挺着好像永远也不会弯下的腰，慢慢地朝山下的江湖庙堂走去，一步一步走入他的过往人生。

一年前，大乾与大魏相邀举兵，欲扫清大河边诸小国，二十万边军兵围齐国。李千秋不想再失约了，他在很久前已经失约过了一次。

李千秋行了半个月方至齐国王城外，城池据说已经被围一整月，城中传言王城将要告破。也已经传了整整半月。

李千秋一路上只是握着剑，行着路，不观春花，未赏明月，沿路遇到因战乱流离失所的妇孺儿童，路边的遍地残骸，漫野白骨，李千秋也只是静静地注视着。

大乾与大魏分东西围城，大乾主东，大魏在西，两国主将都知道两国只是暂时同盟，此役过后，战端即起。

大乾主将名白拒马，少年时曾在书院读书，年少便有薄名，本是普通的外出游历，也不知白拒马从何处学的兵家手段，再与书院长辈们相见时已是军中的小将，望着少年憨厚的笑容，咬牙捻着长须的先生们也只好咬牙认下。

此后数十年间大战，小战，奉诏平乱，灭国毁家之战，白拒马也打过不少。

最近一次主战便是十四年前的灭韩之战，这次由他主战灭齐是乾帝事先密令告知，后才走的朝议。

等到朝堂诸公骂着杀才误国，乾帝却只是微笑时，白拒马已兵围齐国王城一月。

想着近日朝中的风流涌动，已到中年的白衣儒将心中思量着。

“陛下何意，大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