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浔去了周昫的车厢,对着烛火守到了天明,才听到远处响起的哒哒马蹄声。
整个队伍都忙了一宿,董存知看到天边那一人一马踏着晨色而来时,简直要老泪纵横:“殿下,您可算回来了。”
周昫翻身下马,整个人有些恍惚:“我师父呢?”
“在车里呢,等了一晚上,说是等到太阳升起您都没回来,便要派人封山了。”董存知答道。
见周昫跌跌撞撞地往车边走,董存知想了想还是拦住人低声提醒着:“殿下,陆大人这回怕是气得不轻,找了藤子刮了一晚上的毛刺呢。您待会顺着点,不要和他硬顶着来。”
周昫神情恍恍,也不知真听进去假听进去,只是随口应了句:“知道了,多谢董大人。”
陆浔的车厢近了,帘子的缝隙透出了橘黄色的暖光,在渐渐亮起的晨色里已经有些朦胧不清。
周昫愣愣地站在车边,直到车里人咳嗽了几声,他才乍然回神,像在迷雾中徘徊许久的人终于找到了光亮。
其他所有人都退了下去,远远地围守着,却无一人靠近车厢。
周昫挑了帘子进去,见陆浔坐在侧边的位置上,手边随意地搁着一根藤子,表面光滑,也不知刮了多少轮。
喉咙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周昫矮了身进去,却发现那车厢的高度由不得他站着,可他一个犯事待罪的人,坐到主位和另一边侧位都更不像话。
犹豫几番,周昫蹲下了身子,半跪半坐在车内地毯上。
车厢里的空间不算逼仄,但也不是十分宽敞,周昫几乎就在陆浔腿边,手抬一抬就能搭到他的膝盖。
可周昫缩着胳膊,低垂了头,连陆浔的衣角都不敢碰。
就这么诡异地安静着,两人谁都没有开口,陆浔始终没有看他,仿佛不知道有个人进来了一样。
周昫跪坐得腿都麻了,难耐地挪了挪腰,才听到陆浔仿佛大梦初醒一般的声音:“知道回来了?我还以为你打算一走了之。”
陆浔依旧没有看他,抬手将已经被晨光掩盖的烛火熄了。
周昫动了动嘴角,不知是要解释还是要认错,在这场景中竟是一句要说的话都找不出来,只是继续低垂着头。
陆浔等了一会儿,疲惫地闭了闭眼睛:“你也累了一晚上,歇着吧。”
那语气里透着无尽的失望,陆浔是真的有些心累了。且不说与囚犯动手这事,便是他一声不吭撇下整个队伍的人出走,就让陆浔觉得深深的无力感。
是什么样的事情就非得做到这一步不可?难道他们之间的信任连李桂短短几句话都经不住吗?
周昫就像一匹飞奔的马,每次陆浔自以为抓住缰绳的时候,周昫都能给他扇一个好大的耳光。
被扇得多了,人就麻了。
陆浔起身下车,袍角从周昫的鼻尖扫过。
那浓重的失望之气几乎是瞬间笼罩了周昫全身,他脑子里嗡的一声响,仿佛所有心神都要被带走一样。
惊慌抬眼中看到了那根被刮得光滑的藤子,周昫几乎没有思考地抢到手中,狠狠地抽了下去。